竹中入鹿_Official

【短篇/七夕】Manjusaka

【いち】  私は幽霊が好きではない

万寿坂初花被幽灵缠上了。

秋季的某个夜晚,夜巡灵找上静坐于赤红的叶与花中观赏月色的万寿坂。

传言称夜巡灵会拐走被母亲斥责的不听话的孩子,但万寿坂清楚那不过是镇上大人编出来吓唬孩童的故事。因此即使夜巡灵在首次见面便直接叫出她的姓氏,万寿坂也丝毫没有惧惮。

「万……万寿、坂!万寿、坂!」

万寿坂从未见过夜巡灵。月光下显得更加惨白的颅骨面具以某种奇妙方式镶嵌在黑雾状灵体上,样貌本就阴森的夜巡灵干扯出嘶哑低吼,单从外观言确实是会吓到儿童的类型。不过万寿坂确信自己不会对夜巡灵抱有除厌恶之外任何多余的情感。

那可是一只幽灵宝可梦。

万寿坂自心底无法认同这类宝可梦的行事风格。负面印象部分来自新闻,困扰某地某居民多年的灵异现象实为贪玩的幽灵宝可梦作怪等类似报道,再联系万寿坂幼年常被游走在临近山林的幽灵宝可梦惊吓的不堪经历,这些让万寿坂看清幽灵宝可梦的本质——倚仗自身虚缈实体优势来为所欲为以满足玩乐心的轻浮的享乐主义者。

将愉悦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完全是愉快犯的行径。然宝可梦处在人类世界法律体系论外,无论对人类做出如何恶行都能脱逃惩罚,人类自身反为保护野生宝可梦的相关条规所束缚。这就演变成单方面的施暴。

于是万寿坂提起纸灯笼回到林间小屋内。

她特地重金聘请巫女对这座不大的双层木屋由内而外施加驱魂的咒式,如此便能阻隔绝大多数幽灵宝可梦潜入家中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待天幕晴明,幽灵宝可梦自会散去。

这只夜巡灵想必也没有何等能耐。不过是普通的小鬼,休想踏入我的小田原城。万寿坂暗自笑道,拉开卧室电灯随手拿起本书在临窗的书桌前坐下。

林木阻挡去绝大部分月光,残存银缕最终在桌上的编织作月轮的残影。

万寿坂翻开书本。这是父亲喜欢的书,名为《另一岸的红花》的短篇小说集,作者署名紫苑寺茉莉,鲜有人知的小说作家。她未看进几行便又丢在一旁,并非因为剧情乏味或文笔欠佳——只因这是她母亲未完成的遗作。紫苑寺离世后,父亲万寿坂夏树将她的手稿印刷成册;现今父亲也与世长辞,仅余下唯此一本的孤独的书与唯此一人的孤独的万寿坂初花。

万寿坂因此更加厌恶幽灵宝可梦,厌恶幽灵宝可梦象征的死亡与绝望。

传言说幽灵宝可梦为逝去人的魂魄所化,万寿坂不相信这些。世界的本源是物质的,父亲向来如此教育她。魂魄根本不存在。生物能够思考、能够感受情感完全是大脑的功劳。至于幽灵宝可梦,万寿坂并不在乎他们生从何来而死往何处。幽灵宝可梦的存在不过只是世界运行的错误而已,迟早会被清除殆尽。

窗前猝然闪过黑影。万寿坂猜想大约是正门突入不成的夜巡灵在尝试其他可能的通路。虽然欣赏这些幽灵宝可梦绞尽脑汁却又无法踏入结界的愚蠢模样能够最大限度满足万寿坂的复仇心理,但她终于还是决定关合木窗。她实在受够夜巡灵嘶哑地喊出她的姓氏。耳不闻心不烦,于是万寿坂起身探出双臂企图将窗扇下拉闭合。

眼前却突兀绽开一捧红花。

有花无叶。卷曲的倒披针。血红色彩。平淡的气味与不详气息。

不会错,这是父亲在木屋外种下的红花石蒜。

万寿坂才意识到夜巡灵并非在呼喊她的姓氏。红花石蒜又叫做曼珠沙华,まんじゅさか,与“万寿坂”同音。夜巡灵只是单纯地喜欢这种花而已。

对啊,那可是生长在冥界的不详之花,来自冥界的夜巡灵当然会喜欢它。真是物以类聚。

万寿坂只觉心中一股怒气涌动。并非因夜巡灵擅自采摘自家花卉,而是因夜巡灵称呼红花石蒜的方式。曼珠沙华是她最讨厌的叫法。

「它叫红花石蒜。」

抛下此话万寿坂便板着脸将窗扇甩下躺倒在床铺。窗扇与窗框撞出的巨响惊飞枝头数只黑暗鸦。

「麻烦的东西。」

次日。

恪行生物钟的万寿坂如往常般醒来。

早晨六点的光照强度不足以穿透层叠的厚重枝叶,此时林间仍略显昏暗。通常情况万寿坂会第一时间开窗令木屋吸入富含水汽与氧的清新的空气,但今天她刻意忍耐到时钟敲响八下。

万寿坂在意的是夜巡灵。从书中得来的经验,太阳光是大多数幽灵宝可梦的天敌。难耐阳光的夜巡灵大概会就此放弃纠缠仓皇去寻得阴暗角落避难。

万寿坂拖延至早上八时开始一日作息。上推橡木窗扇,终于穿透叶缝的阳光果然洒满砖石铺砌的小径。一束红花石蒜摆在窗台,经一夜风吹更显憔悴。

然万寿坂的注意并不在阳光或是红花石蒜。环视四周,没有惨白颅骨与漆黑的影存在。于是长舒一口气,利落地开启木屋内所有门窗。

最后一扇是木屋正门。万寿坂提起躺在木架上的水壶推门走出。秋分日过后的风愈发透凉,被透凉吹回屋内的万寿坂于是又捡起条围巾披上。面镜自视,乌黑的发与乌黑的瞳同火焰红色的围巾如此般配,若是再多件黑夜颜色的大衣绝对会更上层楼。可惜万寿坂并没有闲钱拿得出手,衣物欲求从来不是首要考虑。

这座小山上唯万寿坂一户人家,其他居民纷纷选择地势更为开阔的平原沃土修筑家宅。她并不清楚父亲出于何种考虑选址山麓,但至少不是以经济利益为出发点——木屋为中心方圆百米的土地仅有极少部分土壤适于作物的种植,幸好绝大多数可耕植土壤集中于木屋前院这部分。

父亲在世时在前院栽种数棵树果树,工作之余将收获的果实拿到镇上贩卖赚取生活所需资费。父亲离世后,照顾树果树的工作则移交与刚满十六岁的她。虽说是照顾,不过是定期灌溉适量施肥,工作时间至多五分钟。

万寿坂曾深入林区寻找适于栽培的土地,探索以无果而终。每每她拖着疲惫身躯回到木屋,她就恨不得拿起锄头锄尽后院生长灿烂的红花石蒜。红花石蒜无法赚钱,空放任它占据沃土还不如把珍贵资源让给树果树。

幸好终于遏住冲动。她知道父亲生前研究的课题是红花石蒜。父亲的事业中道崩殂,笔记簿上的空白仍等待自己填补。暂且要留它们一命。

万寿坂不喜欢红花石蒜不亚于不喜欢幽灵宝可梦的程度,而现在这两个她最讨厌的存在却同时出现在她眼前。

夜巡灵不知从何处寻得一片宽大叶片用作蓑衣包裹身躯,悬停于树下阴影处凝视万寿坂。不祥红光自苍白色骨面具背侧的赤色独瞳射出,与那红光一样不祥的红花被夜巡灵捧在手心。他又摘下了一朵花。

看万寿坂注意到自己,夜巡灵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一阵慌乱,以递出红花石蒜的动作为动作滑稽的默剧收尾。

可惜万寿坂并不欣赏这场表演。她提起倚靠在木屋墙面上的钢叉直指夜巡灵。

「你究竟想要什么。」

夜巡灵将花轻置于地,拾起半截树枝在泥土勾画。

万寿坂于是前移一步好看清楚夜巡灵的涂鸦。他并没有创作出何等世间杰作,只几个简单的英文字符而已。罗马音……不,是英文与罗马音的混合吧。I,Friend与写成罗马音的名字“加良”,解读为“我想和加良做朋友”。

万寿坂无比确信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名字叫做加良的人。夜巡灵绝对是认错了。

但对方并未就此罢休。夜巡灵站到字母I的上方在空中转体一周,又游到罗马音“加良”上方指指万寿坂,随后兴奋地低吼着就要朝万寿坂所在位置冲去。双臂展开的姿态显然是想寻求拥抱,但配合那恐怖的骨面具怎样看都像是索取人命的准备动作。

夜巡灵确实表现友好,但万寿坂没有打算接纳这来路不明的幽灵。夜巡灵在找一位名叫“加良”的人类朋友,出于某种原因错认为自己。假装自己是加良,既是对夜巡灵的欺骗与不负责任,也是麻烦自己的差事。这样浪费时间的买卖,万寿坂不打算交易。

她从卡其色工装裤的口袋摸出一张裁作矩形的白纸。墨黑与血红的线条组合成难以辨识的字画符号,在林荫下泛出诡秘的幽光。

万寿坂总会随身带几张这样的道具——她拜托巫女制作的洁净符,驱散孤魂之用。

「我再重复一遍,幽灵,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如果你在以这种借口企图接近我的话,看好了,这可是只要碰一下就会让你灰飞烟灭的驱魂符,你明白了吗,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的。知道的话就快滚吧,万寿坂家不欢迎你。」

夜巡灵便垂着头消失在树影中。

 

【Two】 I dont like this flower

午夜。

沿木梯缓缓爬下哨塔的朱利欧·曼斯菲尔德卸下做工粗糙的金属头盔,将手中长枪转交给换班的士兵,而后同自己的搭档卡蒂狗径直向远处走去。

朱利欧仰首长舒一口气。

今夜月色很好,靛蓝天幕上点点繁星的衬托下圆月显得愈发洁净,平原特有的混入麦芽香气的舒爽清风拂过朱利欧那灿金短发。他不禁提高迈步频率,他不想让女孩等太久。

女孩告诉他约定的地方在村郊的那棵老悬铃木。朱利欧并分辨不出姿态各具特色的树的种类——在他眼里他们都只是树而已。但他不会找错地方,那树附近的一池潭水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卡菈·萨宾是商人的女儿。当朱利欧抵达约定地点时,她正倚坐在树下逗弄饲养的向尾喵。卡菈身旁摆一只花盆,一株艳红的花开放正盛。

「晚上好,朱利。站岗辛苦了。」

卡菈抬眼看到朱利欧的瞬间便展露出甜美的笑容。朱利欧不禁面颊泛红。白金色的长发随风轻扬,淡金双眸如闪亮宝石镶在白皙的皮肤上,白齿红唇面色粉润,卡菈绝对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她的笑容就像是有魔力般地,顿时一股甜蜜涌出朱利欧的心头。他于是也以微笑回应,在她身旁坐下。

为什么卡菈就会喜欢自己呢?朱利欧时常质问自己。虽曾有一命之恩,自己不过是空有蛮力的莽夫,勉强脱身农民阶级晋升为保卫村庄的战士,最终不过是底层平民。甚至连字都不认识的他何德何能与卡菈这样美丽温婉的女孩相伴终生。也许是自幼便一起长大的缘故,也许卡菈了解自己比其他男孩更多。

日久生情,同事的士兵这样告诉他。

「你也知道,今天父亲从东方的国家回来了。我想他应该不会愿意看到我们在一起,所以暂且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相见了。」

卡菈的父亲是商人的同是又是优秀的航海家,一年中有四分之三时间在汪洋上闯荡的他成为整个村庄的骄傲。每当他从海外凯旋总是给村里的大家带来一些稀奇玩意,像是轻盈通透的素色纱衣、放在热水中会溢出清香的叶子以及各种从未见过的蔬果。朱利欧之前不曾见过那朵红花,想必也是卡菈父亲从东方国家给她带来的珍藏。

「哦,这朵花是父亲送我的礼物。东方国家的人叫它曼珠沙华,据说它代表了美丽与温柔。虽然它没有什么特殊的芬芳,但我很喜欢这朵花。我打算把它种在这里,这样明年这里就会开满曼珠沙华了。」

朱利欧于是贴近仔细观察。有花无叶,卷曲的倒披针,艳红色彩,的确是种奇特的花种,可惜并没有什么代表性的花香。但越是看这朵花,朱利欧就愈发感到背后发凉——某种不详的气息,就像他在面对敌人时感受到的那样。

「父亲还告诉我一个东方的传说,和这朵花稍微有点关系。」

连通冥界大门的道路两侧盛开某种有花无叶的红花,那就是曼珠沙华。道路的尽头是被称作忘川的河流,河流另一岸更是红花烂漫。忘川河上有位专司迎接亡魂工作的守门人,东方的人称她“孟婆”。孟婆为每位灵魂奉上一碗清汤,唤作“孟婆汤”。相传只要饮入孟婆汤,就会忘记生前的一切以准备开始新的生命。

「唔…解释起来的话就是冥河……对,你还记得我向你提起的卡戎吗,是冥河摆渡者卡戎在冥河两岸栽种红花。宁静冥河与鲜红花海,朱利,那一定漂亮极了。如果有来世的话,我真希望能够出生在曼珠沙华的花海。」

朱利欧并不这么想。身为战士的他已半只脚越过死境的大门,激励他前进的只能是求生的希望而不是什么来自冥界的花。

「我不喜欢这朵花。」

朱利欧不喜欢这朵花。它的身世,它的寓意,甚至现在看来它的外形也开始扭曲,犹如地狱中燃着的火团。

「是吗……哈哈,你看,我又在说傻话了。什么生在花海啊,明明这一生还没活够呢。」

卡菈攥拳以食指关节轻捶太阳穴,面朝朱利欧露出俏皮的笑。

「朱利觉得冥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啊、我……我只是觉得话题正好到这里了所以……你不想回答的话也没有问题。」

朱利欧只是摇摇头。他从未也从未敢去想象死者的世界。

母亲讲述的睡前故事中,涉及冥界的篇章总是显得那么黑暗。渡过冥河,从此与心爱的人阴阳两隔再不能相见,灵魂在地狱被丑陋的怪物折磨至腐朽殆尽最终湮灭无存,世间还有比这更值得恐惧的事吗?朱利欧惧怕死亡,即使自己身为战士也本能地惧怕死亡。因为一旦死去,他就再也见不到卡菈,卡菈也再见不到自己。

冥界是恐怖的地方。朱利欧直言道。

「我的话……虽然书上都把它写成悲惨与绝望的死域,但我觉得冥界其实应该是仙境一样美丽的地方。」

依附肉体的灵魂经受无尽的苦痛与折磨,那脱离了肉体的灵魂们聚居之地必当是极尽两界一切喜乐的仙境。逝者将在冥界以灵魂的姿态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享受作为生前历经苦难的回报的同等程度的乐。冥界是遍地鲜花的伊甸园,随处可听得鸟鸣与欢喜的小号,寒冷与苦涩均将被温暖与甜蜜溶解。卡菈做出这样的描述。

「那不就和天堂一样了吗。」

朱利欧问道。

鲜花与美好存在于穹顶之上的天堂,而荒凉与死寂则属于无尽地狱,母亲在他幼时就一直这样教育他。卡菈一定会成为随从上帝的天使,而朱利欧自觉自己必将堕入地狱。更是两隔。

「天堂……地狱……或许两者本就是一体呢。」

朱利欧愈发感觉话题不对劲。村中发生的琐事,或是从邻村听来的逸闻;若是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件的平凡一天,就讲述书中的故事:卡菈从未像今日这样谈及生死,虽仍摆出往日般的微笑但朱利欧还是能够感到卡菈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情感。

不安。忧虑。

「其实这次约会……我听到父亲和村长的谈话。东边防线被突破了,朱利,匈人来了。我想父亲一定会组织我们全家离开这里,可能是去首都,也许会坐船到东方的国家,但是我没有办法带你和阿姨离开,父亲绝对不会同意的。朱利……朱利欧·曼斯菲尔德,赶紧带着阿姨离开吧,等匈人攻到村口就来不及了。」

在东方虎视眈眈的匈人终于展开行动。他们是骁勇善战的种族但不至于空有勇而寡谋,胆敢直接向国家宣战,一定是做足踏平地中海的准备。逃向都城,匈人的目标定是直取首都,逃向边疆,邻国士兵也不可能开放边境。目前看来,乘船至海外那平和的国度避难无疑是最佳且唯一的选择。

朱利欧惧怕死亡,这点他不会否认。但他清楚现在他身负甚于个人利益的重任。手抚过金属头盔的花纹,朱利欧的眼神有意避开卡菈淡金的眸。

「我会想办法安排母亲离开,但我要留下来,卡菈。我现在是光荣的战士,倘若我一人之力能保护到几个村民,或者解决掉危及国家性命的恶徒,那我死而无憾。」

卡菈双唇微张欲言又止。两人于是陷入寂静,唯有风声涤荡与卡蒂狗望月的长吠。

「如果冥界果真如我亲爱的卡菈所说,是世间难得的净土,不小心在战场上死掉也不差哦。」

朱利欧探出右臂轻搂卡菈入怀。

「如果天堂与地狱本为一体,在那里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さん】 私は自分が好きではない

万寿坂的读音是Manjusaka,巧合般地与曼珠沙华同音。曼珠沙华,红花石蒜。

万寿坂初花讨厌后院生长正旺的红花石蒜,同样讨厌自己的姓氏。

因为它被死神诅咒了。

死咒在万寿坂出生就开始应验。母亲紫苑寺茉莉难产离世。尽管父亲尽最大努力向她解释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年幼的万寿坂仍固执认为是自己的出生致使母亲死亡。历时十余年,于父亲指导下习得生理相关知识的万寿坂终于解开困扰多年的心结,还未及向父亲认真道谢及道歉,父亲遂也离她而去。

因为曼珠沙华是生长在黄泉路的堕落的花。

「我的存在只会带来不幸。」

甚至来不及撒娇与叛逆,万寿坂的夏天就结束了。

孤独一人是最痛苦的。万寿坂尝试过饲养各种宠物伴侣。从虫宝可梦与鼠宝可梦到兔宝可梦,最终只是在后山多出又一方低矮的坟墓。万寿坂在尝试猫与狗的宝可梦前停下。也许我真的不适合饲养宝可梦,万寿坂想。

除去后院那片她并不怎么照顾的半野生红花石蒜,唯一在万寿坂手中存活的生物是前院茂盛的树果树。虽说树果是较易成活的的植株,父亲研究并栽培的杂交品种似乎并非如此。父亲将注意事项写满整张纸,但过于潦草的笔迹令万寿坂不得不略去难以辨识的必要步骤。甚至有时万寿坂离家去邻镇数天,回到木屋时树果树枝叶却繁茂依旧。

万寿坂也不清楚其中隐情。直至三个月前,胧月某日。

万寿坂从镇上贩卖树果归来。拜父亲的研究所赐,反季抗寒树果销量意外地好,容量还算不错的手推车很快清空见底,万寿坂于是可以提前结束工作。镇上并没有什么吸引她的闪光点,所以她径直归巢。

山林间连通木屋的砖石小径向来闲静,覆满林木的半尺积雪为画卷更添几分安宁。路途漫长,万寿坂需要盘山而上才能抵达山麓位置的木屋。不过今天时间充裕,她并不急于回家。万寿坂便也屏气凝神、压轻脚步免得打破这份意境。

胧月是冬的先导,万类生物皆步入休整时期。鼠宝可梦将自己反锁在耗时三秋打造的丰腴粮仓中,鸟宝可梦携家迁向四季温暖的南国,蛙宝可梦干脆就地入梦断绝烦扰。山林不再有生物频繁活动的迹象,万寿坂终于也无需再对付觊觎树果园的宝可梦。

而那些本就不曾活过的宝可梦呢?

第三次相遇,万寿坂甚至不记得数月前曾有过这么一只坏记性的夜巡灵前来拜访。凝视良久,她才想起来这位“加良的脸盲朋友”。

夜巡灵显然同样惊讶于万寿坂的早归。顿时惊慌以致依靠精神力控制而浮于空中的园艺剪与喷雾瓶跌落在地,夜巡灵如身体失去机能一般愣在原地,即使用惨白的骨面具遮掩面孔万寿坂也能清楚地读出尴尬的表情。

「我已经说过我不是……」

话未毕,却被夜巡灵打断。

又是拾起半段树枝,夜巡灵于薄雪层勾画符号。这次不再是英文字母,而是仿佛刻意方便万寿坂阅读而改用作平假名。虽线条扭曲,书写顺序亦不规范,万寿坂终于还是看懂来自夜巡灵的讯息。

「士由礼。万寿坂。朋友。」

从夜巡灵悬停的位置看,“士由礼”是他的自称。这次士由礼倒算矜持,只是停在原地起伏,等待万寿坂的答复。

手持园艺剪,士由礼是在恶意破坏树果园作为被冷遇的报复行为——换作数月前的万寿坂她一定会这么考虑。然树果树的长势她看在眼里。万寿坂心里还是相当清楚,在自己遗漏步骤的粗略培植手法蹂躏下就算是树果树也难活长久。园艺剪为修去边幅以令本就不算充足的阳光被更充分利用,喷雾瓶则用以细致喷灌藏在叶盖后的根茎。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依托士由礼的帮助树果树才得以存活。

万寿坂长叹口气,蹲坐于士由礼面前。她探出手臂试图以掌轻抚士由礼的骨面具,即将触碰的瞬间又退缩回来,而将挂在颈上的竹编帽扣在他的头上。士由礼的整个身躯都被竹编帽所遮蔽,他实在是太小了。

「你……想做朋友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呀……」

虽然这么说,但万寿坂依然无法完全放心。士由礼佯装温顺伺机伤害她的可能性不会因他一直以来对树果树的照料而消除,幽灵宝可梦的本质如何本性如何,万寿坂无法得出定论。那可是来路不明的幽灵,毫无前兆地就要跑来做朋友,这种家伙真的值得相信吗?

万寿坂给内心的答案依然是否。否决,幽灵宝可梦不可信,夜巡灵不可信,士由礼不可信。

但是……

「我真的……我真的好想要个朋友啊……」

万寿坂只觉眼眶微潮,液体涌出与冷空气相撞的瞬间带来冰冷的触感。

「我一个人已经……足够久了啊……」

万寿坂家是镇上的外姓。万寿坂夏树与紫苑寺茉莉,两人均非本镇的居民。万寿坂初花从未见过任何更多的亲族,祖父母、曾祖父母、叔侄姑嫂,所有这些名词只属于别人的世界。有人传称,万寿坂夏树与紫苑寺茉莉是背离家族的私奔情侣,甚至连像样婚礼都不曾举办,完全是不干不净的恋情。万寿坂初花不清楚这些说法如何传到镇上,同样不清楚这些说法的真伪。每次询问父亲,得到的回应永远是“那是个正确的选择”。

「可是……镇上的大家为什么离我们那么远呢……」

万寿坂初花终于将疑问压在心底。宗族关系,规约礼法,家族社会那些繁琐关系从此与万寿坂无缘。从这个角度也许是正确的选择,万寿坂初花自己也讨厌束缚,果真是从父母遗传而来。

然而万寿坂记忆中的母亲是平面的。存在于照片中,画像中,录影中,不存在于万寿坂的眼中。

「那家伙没有妈妈啊。是不是妈妈不要她了?」

「泥巴种,离我们远一点!」

「姐姐告诉我万寿坂就是曼珠沙华啊,是死人花!」

同龄孩童有意无意脱口之言在万寿坂感觉与取人性命的锋利的剑无异。它杀死一个人,不留任何伤口。

被诅咒的孩子,被剑杀死了。

万寿坂初花,被剑杀死了。

「谢谢你。谢谢你,士由礼,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因为,已经孤独太久了啊……

那之后,木屋的餐具回到两套。

「也许我就是比较适合饲养幽灵宝可梦。至少他们不会再死掉了。」

出于这样的想法,万寿坂收留士由礼在家中。

万寿坂摘去巫女在门柱安置的符文方便士由礼进出木屋,逐渐发现他更喜欢直接穿透墙面的移动方式便一并将起居室墙面的符文移除,接着是书房,最后,万寿坂开放自己房间的进出权,防身的最后法宝也压藏书桌抽屉底层。

万寿坂总感觉自己日后迟早会为现在的决定而后悔,把自己嫌弃小半辈子的幽灵宝可梦留在身边,若是让几年前的自己知道绝对会当场抓起餐刀贯穿自己的心脏。

但是,万寿坂很开心。浅灰人生逐渐沾染玫瑰的颜色。

工作时段增添一位可以随时开聊排解抑郁与枯燥的工友,闲暇无事时就趴在桌上看士由礼表演穿透墙壁的把戏。教他如何将平假名画得流畅美观,再作为学生学习照料树果的精要。白昼为他披上自己编织的做工拙劣的叶蓑,夜晚便并排坐在屋顶赏月,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单是看着士由礼就能开心地傻笑,万寿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许是太久没这样和人在一起了吧。尽管士由礼不是人,万寿坂却能感受到与人类极其相似的熟悉气息,甚至超过人类。

士由礼就是人类。

春季,红花石蒜探出球茎。曼珠沙华绽开了。

「我我差不多也快,厌倦灰色了。稍微有点讨厌自己了呢。」

今夜又是一轮明月。月色明美。

 

【Four】 I dont like underworld

幽魂孤独地行走在无光昏暗中。

颈部被斩断的痛楚依然强烈,即使如此还是要坚持前行。幽魂迈出一步,被砍出数条伤痕的胫猝然瘫软;试图用手臂支撑身体,才发现它早已残缺不整。

是啊。双手都被斩断,最后连首级也未能保住。面对无法战胜的匈人,无能的自己唯有落得这种下场。

幽魂费尽气力从地面爬起,环视四周满是死寂瘟气的荒原。

「冥界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啊……」

幽魂冷笑道,对除去阴沉与死亡一无所有的荒凉死境彻底失望。

但是不能止步。

眼前是冥国之门无言伫立于大地。阴凉的风呼啸而过,掠过门洞压出凄凉长啸,嘲讽着任何对冥界抱有希望的愚者。连大地也死亡的国度,没有任何生物能够苟活。

「在找到她之前还不能停下。我的一生就是为她所存。」

幽魂于是迈入已然碳化的枯萎枝木扭合而成的大门,世界瞬间颠覆——

脚下陆地分崩离析,迸裂开的岩块化作浮岛悬停于死寂的空气中。不详暗紫的天空猝然睁开魔眼,泪水便自那数百只歪曲的眼喷涌飞泄,各自沿不同角度出射的水流撞上浮岛形成瀑布,才总算带来几分生机:枯瘦根茎盘旋着破出崩坏的土层,绝对不能被称作为树的诡异物种螺旋向上蔓延,一面探出漆黑枝叶。随后楼房也一并生长,砖石堆砌的城堡自浮岛拔地而起,上下两座拥在一起便不再分离,无数幽蓝魅光的流星拖着长尾穿梭缝隙间。

这是世界的另一侧。一切秩序完全错乱的影之国。

游走于影都的幻想龙种咆哮一声,世界都开始颤抖。幽灵只见漆黑的龙影划过天幕,血红的光从冷酷的双目射出。轻蔑地瞟向幽魂,巨龙便转头离去。

「骑拉帝纳大人在欢迎你,年轻的亡魂。这里是反转世界,一切灵魂开始与结束的国度。」

黑夜魔灵语气平和,如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你生前经受的苦难我都看在眼里。请随我来,你将获得解脱。」

守卫冥界入口的灵魂引路人,似是有所耳闻的角色。幽魂在记忆中努力翻找,试图叫出他的名号。

「卡……喀戎……?」

「是卡戎。的确人们会这么称呼我们。在其他地区,我们还被称作莫德古德、阿努比斯、孟婆。名号千奇百怪,但我们都是拥有自己名字的黑夜魔灵,为反转世界的王骑拉帝纳大人工作,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下面请由我来解开你关于这个世界的疑惑。」

反转世界是物质世界的背侧,意识脱离物质存在的领域。表层世界同反转世界看似无关,但两者实际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表层世界通过物质产生原初的意识,当表层世界的物质消亡,依附物质的意识便无处可去。黑夜魔灵的工作则是收集游走于表层世界的精神体并将其带入反转世界,待表层世界生成新的物质再将暂时寄身反转世界的精神体送回表层世界。生命就在物质与意识的结合与分离中周而复始。

即黑夜魔灵所称“轮回转生”,如车轮般转动循环。

「所以……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对吗……?」

黑夜魔灵只是摇头。

「这我无法做出保证。骑拉帝纳大人选择灵魂的标准就连我们也不清楚,有的灵魂只在这个世界停留数秒,也有数不清的灵魂在无尽的等待中消散殆尽。也许你要找的人还在这里静静等候,也许她早已转世重获新生,这都说不好。」

幽魂垂下头。场面顿时陷入沉寂,唯嘶哑阴风呼啸。

「年轻的亡魂,无论那女孩对你意味着什么,她都已经不在了。她会忘掉一切,成为全然不同的人开始新的人生。我劝你还是尽快放下执念,这样对你没有好处。」

黑夜魔灵轻拍双掌,轰鸣声中一座浮岛缓缓上升。幽魂看到一架三层结构的精美石桥将那浮岛与足下的土地联通。石桥自上而下被漆作赤红、玄黄与墨黑,而仔细看去,每层之间亦有差异:最上一层,道路平旷砖石严整;次一层,桥面两侧塌陷,空留下如独木桥般的窄径;最末一层,仅剩下几块方短小桥砖,静静悬浮空中。

「朱利欧·曼斯菲尔德。你生前是保家卫国的英勇战士,一生虽杀害数人却均是为守卫国家免遭沦陷。功过参半,经评定,你需走过此桥中层,成功到达彼岸方可静待转生。」

黑夜魔灵又自腹中取出一只瓷碗。幽魂头顶上空忽地睁开一只眼,外观与诡异天幕上百只魔眼近乎相同,不过瞳孔闪烁灿金的光芒。自那眼中滴落一颗泪珠,分量恰合瓷碗。黑夜魔灵掌中生火将这碗泪水煮至微沸,幽蓝荧光便自瓷碗泛出。

「这碗是用你一生泪水熬制的汤水。只要喝下便会忘却生前一切,以最纯净的姿态等待转生。同时,骑拉帝纳大人也会满足那些主动喝下汤水的灵魂一个愿望——只要是他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做到。转生的对象可能仍是人类,也可能会是宝可梦。如果有什么避讳的选择可以现在就提出来,我会如实向大人上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其他的愿望,只要是大人能力范围之内的。」

黑夜魔灵将瓷碗端在他面前。幽魂只是沉默地凝视碗中水面,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真的会忘掉一切吗?」

「虽然现在的你也许一时难以接受,但确实如此。这是骑拉帝纳大人避免表层世界陷入恩怨混乱的保险措施。喝下它,你会在走过石桥的过程中逐渐忘却前生。石桥走到底,记忆也就完全抹去。忘记你的名字,忘记前世的所有。不过无须担心在这个世界的社交,幽魂可以通过灵魂振动的频率相互辨识。你马上就会体验到了。」

幽魂踱步至浮岛边沿,探身向下看去。

石桥确实保留桥的职能。石桥勾连的浮岛之间静静流淌一条河流,左右看去皆无尽头。

「这是冥河,不过我更喜欢同事起的“忘川河”的名字。忘川河下是反转世界的裂缝,缝隙的另一面与表层世界相通。即使是大人也无法完全修复这条裂痕,只能用河水遮掩。强大的引力会让你的行走艰难万分,小心不要失足坠落,任何物体都难逃出它的吸引。」

若是我真的失足滑落又会如何呢。幽魂问道。

「会以灵魂的姿态堕入表层世界。这样是打破轮回平衡的行为,灵魂的姿态无法被认定为“生”,反转世界也会拒绝你的到来。从此你仅能在世界的夹缝中徘徊,在无尽的折磨中消亡殆尽。灵火也消散,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所以骑拉帝纳大人用最下层的桥惩罚连他也不愿接纳的极恶之人,经过千年的煎熬,大人才会再度为他们开启反转世界的大门。不过……绝大多数坠入深渊的幽魂都没有挺过这一千年。他们在那之前就迷失自我,燃尽灵火,化作一具腐朽的空壳。呵,连灵魂也成了空壳……总之,小心为妙。只要度过石桥,就还有见到她的可能。」

幽魂于是缓缓张口,将汤水一饮而尽。都说泪水的味道是苦涩,这碗汤水意外地滋味平淡。

「我希望……我能与她再次相遇。」

「你还真是执着。我会如实向大人上报的。」

饮毕,幽魂踏上石桥中层的第一块砖。

那瞬间,幽魂便感受到强大的引力拖拽自己。狂风于耳边呼啸,似是要把思念都冲散。

迈出一步,战友奋战的姿态浮于眼前。迈出两步,画面散作风尘。

迈出一步,母亲忙碌的身影浮于眼前。迈出两步,影像散落成珠

迈出一步,她出现了。

白金色的长发随风轻扬,淡金双眸如闪亮宝石般镶在白皙的皮肤上。那笑容就像是有魔力般地,顿时一股甜蜜涌出幽魂心头。

「卡……卡菈……」

幽魂停下脚步。

冥界乐土就在几步之遥,近在咫尺。可是,再迈出一步,自己就会忘记卡菈。忘记那个可爱迷人的姑娘,忘记不计家世背景伴自己成长的青梅竹马,忘记自己生存的意义的挚爱的卡菈。

如果忘却,寻找与等候还有什么意义呢?

「抱歉。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幽魂于是侧身,面朝忘川河水纵身跃下。

幻想的影龙咆哮一声,血红双瞳凝视着堕入深渊的悲惨幽魂。

 

【ご】 私は火が好きではない

水无,七夜,叶落。夏最得万寿坂偏爱。

匿身木叶间的音箱蟀唱起专属常夏的乐章,蝶与蛾就在弦鸣与叮咚泉水伴奏中交相起舞。气温愈发燥热,山林却时常扬起清爽凉风,逗得房檐悬吊的风铃笑得爽朗。修长竹枝结抱为林,乌青山峦与山峦之上恍惚如雪峰的云共同构成难得的水墨画卷。夏日的一切都值得期待。

最重要的一点。红花石蒜在夏季休眠,倒披针的血红的花瓣或是瘦小的碧绿的根茎都不再污染万寿坂宅的后院。尽管秋分前后红花石蒜会卷土重来,万寿坂能得持久三个月时间的眼目清净就相当知足。

不过说起夏季,就是那个了吧。

今天的树果也是完满售罄。,但万寿坂并不着急赶回木屋。夕阳在天幕随意涂抹数笔晕黄,万寿坂将手推车停在路旁,拐进镇内唯一的服装店。

万寿坂向来不舍得将存款花费在衣物上——她节衣缩食积攒资金只为搬离这令人不爽的小镇。完成父亲的研究课题,那之后就去繁华都市定居,再与自己的真命天子甜蜜地度过一生,这是万寿坂一直以来的梦想。钱财应当用来完成更伟大的事业,个人欲望的满足都是后言。

「不过今天……稍微放任一回吧?」

万寿坂终于咬牙狠心打开钱包,颤抖的手取出几张纸钞交给满面微笑的店员。

真是魔鬼!笑着就拿走你的财产。万寿坂心里念叨着。就只买这一件,只需要它就足够了。

「毕竟今天是夏日祭啊。」

时间定在叶月十五日的今天,小镇将举办例行的夏祭。父亲在世时常领年幼的万寿坂参加夏祭。虽然万寿坂没能享受与同龄密友戏耍之乐,父亲陪伴身边也是一样的甜蜜温馨。

美好记忆已然模糊,步入青少年,万寿坂再无主动要求父亲陪伴自己到夏祭的小镇走上一圈。

父亲的时间应当奉献给曼珠沙华而非万寿坂。花季的少女于是只独身就坐林间苔石,眺望远方天幕如花般盛开的焰火。庙会的小吃与游戏,并没有那等重要;只是烟花而已,在哪里都一样欣赏。

于是待万寿坂在衣橱角落翻找合适正装时,仅有的那件和服浴衣再也难穿上。

万寿坂实际对夏祭不抱更多兴趣,只是她深感对士由礼而言夏祭值得一去。说不定哪天他就突然消失不见呢?虽然只是无端猜想,但机会就摆在面前又何必再空等一年。万寿坂决定邀请士由礼陪同前往参加夏祭。士由礼定会爽快答应,他向来如此。

他却摇头。出乎万寿坂预料。

返回家中时,士由礼正对乱麻般纠缠不清的线圈束手无策。

万寿坂是知道的,早晨顶一额汗水醒来的她发现家中一切电器约定好似的停止运作。士由礼自然是再次将工作揽到自己身上。可惜,士由礼也许是不错的园丁,但他并不是合格的电工。万寿坂发现士由礼居然将深埋地下的线路全部挖掘出来。经一整日的探索尝试,士由礼成功点亮几盏电灯,然冰箱与风扇的主要电器依旧沉寂。

士由礼铁了心一般执意要令电路重归秩序,万寿坂的盛情邀请也难令他动容。万寿坂只好给镇内的电工拨打电话。然电话另侧并无人接听。

「士由礼,你已经很辛苦了。一直以来。你帮我养活树果树,肯和讨人厌的我做朋友,我真心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所以,至少今天,今天就不要再劳累自己了,好吗?电线的事先放一放,请和我一起去夏祭吧。」

我也一直想,报答你呀……

士由礼侧身看看已经出动土下座的万寿坂,又看看阴影态的手中断裂的电线。终于接受邀请。

「谢谢你,士由礼。今天,一起放开了玩吧。」

昏黄天色很快被覆上繁星点缀的藏青。月亮并不圆满,但细如秤钩的弯月在稀疏云层间缓步穿行偶尔投下白洁光亮的景色亦别有一番姿色。小镇广场睁开晶亮的眼,万盏灯火眺望山脉阗静的漆黑。

万寿坂为夏祭做足准备,她从未像今日细致打扮自己。

新购的花纹浴衣立刻排上用场。如细雪在紫罗兰色的花瓣结出一层纱巾,万寿坂身着那身缀星空纹案的淡紫令她看去比往日更迷人几分;没有资金购入眼影与口红便将头发扎起,素颜上阵的万寿坂仍不输镇上花枝招展的美少女。白齿红唇,万寿坂就这样在街上漫步也能吸引许多青年的目光。

但她并不适应注目的感觉,于是匆忙转入小径调整呼吸。

士由礼则面佩一副九尾面具而身披万寿坂那条火焰红色围巾。幽灵宝可梦绝对会招惹更多目光,更何况跟随对象还是自己,不清楚镇上居民看到会作何评判。万寿坂想。

然这身行头并未阻碍士由礼享受夏祭。凑近水池逗弄不幸被纸碗捞起的幼年角金鱼,虽无需进食但还是咬下一大口鲷鱼烧,不久又冲去掠起商品风铃上方整齐排列的风铃铃,再与万寿坂相会时手里多出一大把烟火棒。

「嘴上说着不来,但你玩的还蛮开心的嘛。」

万寿坂食指轻弹士由礼的额顶,指甲与面具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士由礼便也开始傻笑,举起手中烟火棒旋转起舞。

「差不多快到时候了。马上要放烟花了。」

临近商铺街的原野逐渐聚集人群。他们多数以家庭为单位,或是情侣二人依偎。万寿坂走到最侧人声稀少的位置落座。原野上青草微潮,空气却异常干燥,大致是人工撒过水调节湿度吧。

「好久没有参加过夏祭,我已经快忘掉这种感觉了呢。」

万寿坂长舒口气,抬手摘去士由礼的九尾面具。

「死去生命的灵魂再变成幽灵宝可梦什么的……我一开始并不相信这种东西,现在也不信。父亲走的突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遗书,遗言,什么都没有——哦,倒是留下一片红花石蒜和未完成的研究报告。他是位好父亲,我想你一定是他派来帮助我渡过难关的吧。」

士由礼摇头,停顿,又叩首回应。

「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女儿。对母亲的离世耿耿于怀,平白给父亲添了不少麻烦,明明很简单的道理却花上十几年才看明白。正当我想为父亲做些什么,他也离开了。我一直认为我就是他们说的被诅咒的孩子,但那又如何呢?我现在还健全地活着,还能开心地傻笑,还有美味的鲷鱼烧满足我味蕾的享受。我出生在曼珠沙华的花丛中,但我其实就生活在存有苦涩的美丽的天堂啊。」

万寿坂探出右臂将士由礼搂紧几分,脸颊与颅骨面具相触紧密。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亲爱的士由礼。你的出现为堕入黑暗的我的世界带来第一缕光亮,是你解救了我。你不是宝可梦,你是我的朋友,我的第一个朋友。所以……」

——请留在我的身边吧。

长啸划破长空,风声嘶鸣过后绽开轰隆震声。第一颗烟花升入空中,火尾的彗星在夜幕留下足迹,霎时星月都被照亮,光芒铺满天空。

有花无叶。卷曲的倒披针。艳红色彩。香甜的气味与幸福气息。

像极一朵彼岸花。

随后数枚烟花一并升空,以天幕为画布描绘幻想。士由礼如在场那些兴奋的孩童一般放声尖叫,他的嗓音已不再嘶哑。

邻近万寿坂就座家庭中的目测不满两岁的幼儿遂也加入合唱。虽不能说出成文的语言,但看他手指的方向与喜悦笑容就能推测他心所想。

「啊。东边也有烟花吗。」

万寿坂于是转过头去。

东方并没有烟火,静得出奇。乌青的山如巨兽安稳沉眠,叶海在微风吹拂下泛起涟漪。万寿坂的家就在那座小山丘上。

并无何等惹人眼目的景色。万寿坂扫视的余光却瞥到一丝异常:沉静的黑中一点亮红。

万寿坂于是仓皇起身仔细观察那点亮红。

那也是烟火,如浮于碧青荷叶上一朵赤红莲花的烟火。

火光的位置正是万寿坂的家。

万寿坂只觉大脑空白。双目被漆黑蒙蔽,双腿却早已迈开。万寿坂从未试过如此高速奔驰,心中没有预期值域就证明自己还可以跑得更快。把碍事的木屐脱下随手抛弃,丸带也一并解开好让双腿更大幅度地迈开。细心盘束的头发被强风肆意蹂躏得不成样子,崭新的衣裳满是褶皱。没有时间推测火灾的起因,万寿坂的心中仅剩余一个想法。

奔跑。

木屋就这样烧掉也无所谓,果树就这样烧掉也无所谓。父亲耗费一生时间记录的资料不能化作灰烬,母亲独此一本的未完成的遗作不能湮没火海。父亲母亲最后的存在的记忆——

「现在轮到初花来守护了。」

不能在无意义的漫长山路浪费时间,万寿坂选择直线距离更短的捷径。穿梭林间,攀上岩石,双脚磨出伤痕也不觉疼痛,万寿坂就这样冲进熊熊燃着的木屋。

房梁尚未坍缩,墙壁亦还存留。

万寿坂大口喘着气冲上二楼书架位置。纵使外壳燃烧,玻璃材质的门与内胆化作坚实壁垒将书本完美地保护起来。万寿坂当即出拳打碎玻璃,抽出父亲整理的资料文件夹又抓起静静躺在书桌上半燃的小说。

能抢救出这些也足够了。万寿坂就要抱着书册破门而出,却又不自主地剧烈咳嗽,怀中之物洒满一地。

万寿坂并不觉自己在木屋中待了多长时间,双腿却已经开始瘫软。强忍气管因吸入碎屑所产的瘙痒,万寿坂双膝跪地将文件夹一件件捡起。手臂的动作也迟缓下来,大脑的思考也迟缓下来,万寿坂试图再度站起,众以失败告终,只得以膝叩击地面艰难前行。

门扉近在眼前,耳侧却传来轰隆巨响。并非升空的烟花,万寿坂抬头看去,只看到坍塌坠落的房梁。

「啊。要结束了吗。」

万寿坂近乎本能地趴下身躯,将书册死死遮盖。

 

【Six】 I dont like wars

卡菈并没有断绝与朱利欧的交往。相反,卡菈甚至主动将朱利欧介绍给父亲并每天请他做客家中。

以剑术教练的名义。

朱利欧不禁再次称赞卡菈的智慧。她佯称要学习单手剑的使用方法以更好地保护自己,并直接将“村中最英勇的战士”朱利欧带入家门。溺爱女儿或认同理念,卡菈的父亲居然真的聘请自己成为他的剑术教练,这是远超朱利欧预期的发展。尽管对方仍对执教能力存在怀疑,但还是应允朱利欧教授卡菈一些基本动作,待移居首都后再寻找更为高明的剑客。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至少在举家搬迁前的这段时光,朱利欧能名正言顺地与卡菈相会。这就足够了。朱利欧的确按照军中训练规程教授卡菈基本技巧,卡菈也的确在认真学习与训练。看似娇柔的臂膀却也能挥舞铁剑与盾牌敲出清脆声响,至少对付没什么章法的草莽强盗绰绰有余。

卡菈常挂口边的那句话,“欢乐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不知不觉自指尖滑过。

这年春季,百花灿烂开放的光景中,如鲜花般美丽的卡菈跟随家人搬离村庄。没有深情送别,朱利欧只是站在哨塔目送重泥挽马车队的影消失在地平线。对挚爱的人无需行何等大礼,爱意总在朴素平淡中流淌。

村庄里突然少去一副每日都能见到的甜美笑容着实令朱利欧有些难以适应。卡菈将在繁华的首都生活,自己将在军旅营帐中度日。能否再次相见,答案无法确定,或许天南海北,或许阴阳两隔。脑中总在重复这些问题,但朱利欧从未产生过脱逃想法。

「只要我能再坚持一刻,卡菈所在的都城便会安全一分。」

与卡菈的首次相遇仍历历在目。年幼的男孩手提藤篮来到湖边采摘树莓,年幼的女孩追赶飘飞花帽跌落湖中,男孩毫不犹豫跃入湖水将女孩拖拽上岸,女孩失去一顶花帽却收获一位好友。

朱利欧仍记得对卡菈说的第一句话,从未受过高等教育的男孩所掌握词汇能够组成的最有力的誓言——

「我会保护你的!」

每每忆起与卡菈相处的点滴,朱利欧就感到力量涌动体内。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说法,自己一定是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伟业才修得与她相遇的福分。

终于,匈人来了。

午夜。宁静原野一阵躁动,平静温和的风亦愈发狂乱。驾驭各式宝可梦的全副武装的匈人沿村庄方向奔驰,扬起草屑与尘土。朱利欧目测看去,不过是支十余人的小队,以村庄的战力还是足够抗衡。

大概是为收集粮食的目的而来因此并未出动过多人马,不过是个小村子所以随便处理一下就是。

匈人这样想可就错了。

「小看我们可是会丢掉性命的啊。」

朱利欧于是敲响警铃,唤醒全部守卫进入迎敌姿态。

卡菈在学习剑术的同时也教授给朱利欧从书中学来的简单战术,并借助父亲的财力准备好一系列防范措施,尤其针对匈人的骑兵。

第一道防线是拒马。粗壮树干桩上插入数支长矛制成拒马,并在拒马后安置一排低矮刺针。就算骑兵果真能够跃过拒马,刺针也能够刺伤战马。事实如卡菈所讲,在折损两匹战用大狼犬后,剩余骑兵均集中于为便利农夫车马出行特意开辟的进出口以避免更多损伤。

第二道防线是箭雨。村庄守卫在盾列后站作前后两排瞄准簇拥的骑兵轮番射箭,优先射击骑乘宝可梦剥夺骑兵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再射击徒步冲锋的匈人控制战线。

然而匈人似乎也不是无备而来。后排的一位骑兵突然驾驭坐骑山羊冲出队列,坐骑山羊在冲锋过程中在颈侧生出一面宽广的叶盾拦下所有弓箭,这样剩余的七八位骑兵与失去坐骑的二三匈人便一齐突入村口。

是啊。卡菈的战术并没有将宝可梦多样性的因素纳入考虑。在优势宝可梦的协力下破坏拒马与箭雨简直易如反掌,朱利欧不由得长叹口气,提起铁剑砍伤掠过身边那只黑鲁加的后肢。

这时村民也因骚动纷纷醒来,匈人于是将优先攻击目标转为村民。世上再无比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一事更容易的存在,守卫的存在正是为保护百姓。这样一来在救援村民的同时又需要顾及敌影,朱利欧的境地瞬间陷入泥泞。

年轻的新兵马可被剑斩落一只手臂。蓄粗犷胡须的匈人被箭矢穿刺喉咙。瞎左眼的士兵雅各布被重泥挽马踏在足下。长发飘逸的匈人被电蜘蛛啃食殆尽。老杰克的家燃起烈火。弗洛伊德刚修好的石屋重归废墟。火光与乱石中,守卫与匈人刀剑交错。

被逼至墙角的朱利欧终于没有退路。携带梦歌仙人掌的脸颊刺青的匈人将矛捅入朱利欧所饲卡蒂狗的腹部,又拔出腰刀打落朱利欧手中铁剑。洪声笑着,匈人弯刀高举过头顶,那架势简直是要将人劈做两半。以匈人的力量或许真的能够做到这样夸张的事。

朱利欧于是闭上眼睛,静待命运的审判。

「啊……要死在这里了吗。」

却只觉一阵冷气拂面,手中的汗液也凝结为霜。朱利欧疑惑地睁开双眼观察战况,只发现一尊冻得透彻的冰雕,与它身后舔舐前爪的优雅猫。

然后,被拦腰砍断。甚至鲜血也停止流动,半身撞在地上破裂成块。

「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白金色的长发随风轻扬,淡金双眸如闪亮宝石般镶在白皙的皮肤上。熟悉的脸庞上浮现的并非往日的笑容,白银头盔下是万分坚定的神情。朱利欧当然认得这种表情。

——那是赌上性命也要守护某人的觉悟。

「朱利!你还好吗!受伤了没有?」

朱利欧摇头,便上前一步与分别数月的故人紧密相拥。

「卡菈?你不是去首都了吗?还有,你这身装扮又是怎么回事。」

卡菈此时正身着全副崭新铠甲,那娇柔身躯竟能支撑起如此沉重的钢铁。不仅卡菈,连同她的优雅猫与身后静立的烈焰马也均配备专业护具。卡菈俨然一副历经沙场的战士模样。

「我从码头溜了出来,花钱雇佣一批佣兵就赶来救你了。呼,幸好赶上了,要是再晚一点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卡菈的脸颊重新泛起笑容,显然是在征求朱利欧的夸奖。却只得到朱利欧“笨蛋”的骂词。

「你疯了吗,卡菈!战场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一不小心你可能就会死掉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来救你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要你好好地活着!」

卡菈仍想继续辩解,却被朱利欧一把揽住后腰。嘴唇紧密贴合一起便不再分开,香草的香气顺着蔓延入朱利欧的口腔。

「再见到你真好。我的卡菈。」

「朱利,我已经为你和阿姨找好落脚了,今天晚上就赶紧收拾——」

朱利欧能清楚地感到卡菈猛地抽搐一下,表情就定格在那里。一秒,瘫入他怀中。

才想起匈人的那只梦歌仙人掌。他侥幸躲过优雅猫冷冻光线的攻击,潜伏于瓦砾中伺机反击。终于找到机会,弹出倒刺的藤蔓,直击卡菈的胸膛。藤条弹射的力度如此强劲,竟直接穿刺钢铁的防御。人类在宝可梦的力量前真的不堪一击。

梦歌仙人掌尖笑着被愤怒至极的优雅猫撕成碎片。朱利欧的泪却滴落下来。

「卡菈,卡菈!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去找医生。对,韦德医生,他应该就在附近住的……」

就要将卡菈扛在肩上。却被卡菈挣脱。盔甲撞击地面发出低沉悲鸣,白金色的长发披散在于地。

「朱利……请、请握住我的右手。」

朱利欧于是紧攥卡菈缓缓自腰包抽出的右手。她五指张开,将柔软之物送入他手心。

「还记得曼珠沙华吗……悬铃木下的、曼珠沙华…只要它还在生长,我就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血红的花瓣落在铠甲上,染上鲜血的红。

「梦歌仙人掌……我倒没有想到呢……对不起……」

朱利欧再也无法忍受,扛起卡菈就向医生的住所奔驰。

视线被泪液模糊。滚烫的血液在他皮肤留下烙印。卡菈的发香逐渐湮没血腥中。

「一定要开心地活下去。」

卡菈贴近他耳细语。

「我爱你,朱利。」

 

【しち】 私は失った感じが好きではない

似是一场刀光火海的梦。万寿坂自恍惚间清醒,只见穹顶星辰静默运转。

「刚才那是……」

梦境的自己逐渐失去呼吸,倒在灿金短发的男性怀中永久睡去。据说人在死前大脑会重放一生记忆中重要片段,万寿坂无比确信她此生从未见过那种外貌的人。不过是小镇子罢了,又怎能奢望金发碧眼的异邦来客。

滚烫的稠液渗出额顶沿面颊流淌,焦灼触感提醒万寿坂现在没有时间回味梦境。失去意识前最后所见为坍缩的燃着火焰的粗重房梁,本该葬身烈焰废墟的自己为何会躺在柔软茂草上。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这里是亡魂的世界吗?

显然不是。耳畔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响依然清晰。徇声侧视,那的确是自己的小木屋——纵使周遭本该存在的林木凭空消失,木屋第二层甚至连毁坏的建材也不见踪影,但那的确是自己的小木屋。

万寿坂试图爬起,丝毫使不出力气的身躯令她不得不借助大地的力量。双手于是探出寻找支撑点,却摸到并非青草的质地粗糙的物体。

「……文件夹?」

反复确认,的确是自己赌命抢救出的父亲整理的资料。只不过,与记忆中的数量不相契合。堆积成小山的书籍,根本是搬空整座书架搬空。不止如此,烧去一半的母亲的照片,甚至几套依然焦黑残破的衣物,繁多杂物均被压在石块下避免被风吹去。陷入沉睡的红花石蒜占据的土地竟是如此广阔,足以容纳所有这些物品。

是居民来救火了吗。然而周遭一片死寂,不见半只人影。

疑惑之中,万寿坂终于站起身躯。却听得一声低沉的吼,直教她后脊发凉。

向声源转身看去,万寿坂不禁后撤几步。

灰白的浑圆身躯渗散着诡异的苍白烟雾,巨大手掌甚至不与身躯相连而是悬浮空中。居于头颅位置的眼赤色如血,闪出的光芒却忽暗忽明,好似一盏即将燃尽的灯。那分明是一只怪物。

「幽灵……」

万寿坂捡起一支树枝示意对方不要接近,却是徒劳。独目的幽灵依旧缓缓向前迈步,环绕周身的烟雾逐渐凝聚,稀疏的色彩于是愈发浓郁。纯白色的烟雾拼出歪曲的符号,平假名。

「是我,士由礼。」

宝可梦会如人类一般成长,自幼体趋向成熟姿态,并在特定时段彻底改变外观。尽管生物学角度是错误的说法,士由礼“进化”了,由夜巡灵进化为现在的姿态,彷徨夜灵。

于是一切就解释通了。下坠房梁下将自己自死亡边缘拉回的,是士由礼。反复冲入火场搬移尚未燃尽的财物的,是士由礼。那么砍去木屋周围林木的也是士由礼吧,如此火势便无法蔓延。生出双手果然更加方便,从这个角度称之为进化倒也有所道理。

万寿坂于是丢弃树枝跛着微麻的双足与士由礼拥在一起。明明是幽灵却拥有如此真实的触感,尽管对方通体冰冷,万寿坂不由得抱得更紧一些。

「谢谢你,士由礼……一切,都感谢你……」

士由礼却向后倾倒撞在地上。是过于疲惫了吗,万寿坂想。士由礼则长吁口气。头顶散出的白色烟雾变换为不同的组合。

「我把周围的树都清理了,万寿坂就不用担心火势蔓延了。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万寿坂就不会一无所有了。万寿坂是士由礼最好的朋友。万寿坂开心,士由礼就会开心。」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万寿坂于是挤出笑容,泪水却不争气地滚落,最终只好趴在士由礼圆滚的腹部双臂掩面来遮盖丑态。

呼啸风声逐渐盖过趋于微弱的木材燃着的声响。

「士由礼进化了啊,很了不起呢。」

「我只是想着要救万寿坂,身体就突然这样了。虽然样子改变之后有些难以适应,身体也有点疲惫,但我学会了项了不起的技能哦。」

士由礼示意万寿坂起身,缓缓张开口。口腔内是空无一物的无尽的黑,甚至光也无法幸得逃脱。士由礼抓起一把青草撒入口腔,在接触到深邃黑暗的瞬间,青草的形状开始发生扭曲,逐渐粉碎成屑湮没于漆黑之中。

「我看到房梁塌下来,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张开,只是一吸气,木头和石头就被我吸进肚子里了。幸好当时及时闭上嘴巴才没有把万寿坂也一并吸进来。」

彷徨夜灵的体内如同小型黑洞,无论多大的东西都会吸入其中。万寿坂推测士由礼是用同样的方法清理周遭的树木。几十上百棵十余米的高大树木与整整一层的木石建材能彻底消失无踪,只有这种可能。

万寿坂于是想躺在一旁享受星空画卷,目光却扫到士由礼的赤瞳——

它在失去光芒。

她突然回想起。

「……士由礼,你不会把书桌也吸进身体了吧……」

烟雾变幻,给出万寿坂最不愿得到的回复。

「地板塌下来时好像是一起吸进去了,不过抽屉里有些纸飞了出来。万寿坂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吗?」

万寿坂嘴唇颤抖。

整整十张请求巫女制作的驱魂符就放在那抽屉里。

万寿坂并未回答,但士由礼却也意识到什么——自己会如此疲惫的原因,身体虚弱到再也站不起来的原因。

灰白身躯逐渐变淡。透过已然半透明的士由礼已经能够看到被他压在身下的草丛。驱魂符的确排上用场,它的确不辱使命帮助万寿坂消灭一只幽灵,对象却是她最不愿指定的那一只。

万寿坂后悔自己当初竟没有直接撕毁符咒却要任由它们成为潜在隐患。她试图握上士由礼的手,手掌却穿透空气般地扑空。

「开玩笑的,是开玩笑的吧!幽灵不会死,幽灵可是幽灵呀,幽灵怎么会死呢!快停下啊,士由礼,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我求求你……」

烟雾亦逐渐稀疏消散,仅剩模糊的轮廓可以辨识。

「只要灵火散尽就会死掉,冥界的守门人是这么说的。我可能……」

不会的,他是骗你的!幽灵怎么可能会死呢!一定是他在——

「他没有骗我。他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喝下了那碗汤的你忘记了一切,许下愿望的你果真生在曼珠沙华的花海,跳下忘川河的我还记得一切,那么,灵火熄灭的我也会死去。」

你是指那个梦……不,我没有,我没有忘记,我还记得!灿金头发的战士,那就是你不是吗!……你看,我还记得,是他在骗你啦!振作一点,你只是累了而已……

「初花……一定要开心地活下去……」

求求你了……

「我爱你,初花。我的卡菈。」

赤瞳失去色泽。烟雾已然散尽。士由礼的身体散作荧光随风消逝。

最后留在万寿坂手中的仅剩那条赤红的围巾。

她捂面而泣,泪水却自手指间隙渗漏。液珠滴落在地,鲜花却探出头来。

有花无叶。卷曲的倒披针。艳红色彩。苦涩的气味与凄绝气息。

「骗人的吧……现在可是八月……」

红花石蒜绽放了。

 

【Eight】 I don't like the feeling of forgetting

幽魂在这世界流浪将数百年。不知疲倦,日夜兼程。

这种感觉甚为奇妙,以灵魂的姿态行走于世界。

仍记得第一次到来。初从世界背侧到来的幽魂试探地落向地面,半空悬浮的双足却直接陷入土壤,没有任何真实的触感。岩石与青草是同样的粗糙,树皮与湖水是同样的光滑。鲜花与青草皆丧失气味,鸟雀与伏虫皆不再歌唱。甚至不觉清风,全身没入湖中亦未感冰冷。幽魂试图开口咆哮,却连嘶鸣也无法扯出。

只剩双眼看尽世界的一切美好。

「冥王,这还真是狠毒的惩罚。」

幽魂冷笑道。

当然这不过是无意义的事情。失去近乎一切感官又如何,还有双眼就能看到她的微笑,还能够移动就有找到她的可能。

幽魂于是踏上征程,行走,行走,持续至今。

「因为我不喜欢忘记你的感觉。」

幽魂不喜欢冥界,冥界令他失望得透彻。那并非人人都能放声欢笑的解脱的仙境,而是不得不忍受忘却折磨的真正的地狱。忘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割弃已与灵魂密不可分的重要组成,行尸走肉般等待所谓转生的救赎。你已不再是你,我亦不再是我,再次相见不过路人,未免太残忍了吧。

人可是怀旧的动物。

看到冥界竟是这番景象,她会作何感想?

没有乐声与鲜花的冥界,她会作何感想?

她会甘愿忘记一切留在这样的冥界吗?

幽魂无法给出答案。

双脚再难感受大地的厚重,思想便会不由得去考虑这些事情。幽魂不愿她留在冥界,却又万分希望她选择留在冥界。因为在表层世界,精神体是被排斥的存在。

精神体在表层世界是透明的,一举一动无法对世界产生影响。无法摘下一朵哪怕枯萎的野花,无法捡起一块哪怕轻小的石块,精神体会直接穿过无生命的物质却又无法与有生命的生物对话——因为他们看不到精神体。

哦,也许有那么一些能够看到精神体的奇异人类存在,但他们仅是听到声音看到轮廓而无法透彻精神体的本质。幽魂曾被错认为某人逝去的丈夫、某地开国的先王,乃至某位异端的神明。被迫接受莫名其妙的身份下达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指令,精神体倒是能通过这种方式在细微之处改变世界。不过更多的情况,精神体是作为邪物被驱逐的。

悲剧幽魂见得太多了。无言、无感、无存在,难得几次与社会的沟通还被认作恶鬼被驱赶。生前作恶被流放的精神体难耐千年折磨终于丧失意志,抛弃一切执念地在精神癫狂中迎接消散的命运。幽魂只能在一旁为他们祈祷,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半吊子觉悟无法在这种状态撑过千年,幽魂正是忧虑这一点。倘使她也像自己拒绝忘记而跃入忘川河,她是否也会逐渐失去执念而不复存在?幽魂每想到这里便恐惧至极。

她知晓他话语中的一切情感,他却难猜透她的心思。她会冒着丧命的风险赶来救他,那么她冒着消亡的风险寻找自己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幽魂更愿相信她的前瞻性。她对自己了解透彻,她定会事先料想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而选择留在冥界等待转生。这是幽魂目前唯一能冷静自己的理由。

既然这样,就只需要寻找。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许下那个愿望吧。那么我只需要找到那个就能见到她。」

曼珠沙华的花田。

幽魂走过无数城市乡镇,只为寻得一方盛开曼珠沙华的土地。如愿以偿地,幽魂找到一片又一片曼珠沙华的花海,找到一位又一位出生在花海中的女孩,却一次又一次地离开。

因为她们不是她。

肉体果真只是具承载精神的容器,真正重要的是盛装在容器中的精神。正如忘川河上那黑夜魔灵所言,作为精神体存在的他直接看到生物的灵魂。根据肉身的形状精神体的轮廓亦有所改变,但他仍能分辨出不同的存在——通过灵魂振动的频率。

不同的灵魂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频率,这是他分辨不同人物的根据。尽管曾见到许多与她外形相仿的女孩,灵魂频率并不能引起熟悉的感觉。实际上幽魂也并未曾亲眼见过她的频率,但脑海就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不”。

似乎连世界都能撼动,浑厚低沉的嗓音凭空出现又迅速平息。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虽将信将疑,但并没有熟悉气息的人或许确实不是她的转生。于是幽魂便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一直,一直,乃至飘洋度海,乃至来到另一个国度。

那是个安静的小镇。科技尚未过度染指生活,耕作为业的居民日复一日地安逸地生活。邻近镇落是起伏的丘陵,碧木联袂铺满整座山丘。不过是平凡到随处可见的景象,不过是平凡到随处可见的小镇。

幽魂本也未曾把希望寄托于此,本打算随处转转便离开去下一处目的地。

却是意料之外。

叶月十五日的夜晚,镇上居民突然聚集起来,这不由得吸引幽魂的注意。人们三五成群聚于草坪,手持成串的食物与能燃出光芒的棍棒,面露欢笑仰观星空。

幽魂并未觉这里的星空多么值得欣赏。稀疏的星与昏暗的月,黯淡光芒甚至埋没于层云之中。幽魂欲转身离去,天空却突然被点亮。转头望去,那是如花般绽开的火光。

有花无叶。卷曲的倒披针。艳红色彩。清淡的气味与自然气息。

幽魂于是驻足观赏接连于空中绽开的花火,耳畔却突然扬起稚嫩童音。

「哇——爸爸,烟花好漂亮呀!」

幽魂反复确认自己并未精神失常,便循声源方向看去。那是一对父女,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女孩是亚麻色的皮肤,乌黑的发与乌黑的瞳,身着一袭做工精细的彩旗样的细瘦长袍,与周围所有女孩都不相同——各种意义上。

因为幽魂看到她的灵魂,她独一无二的振动频率竟是那样熟悉。

幽魂流不出眼泪,他却能感到本是双眼位置微微潮湿。幽魂发不出声音,他却兴奋至极地压榨并不存在的声带。一时间无法控制情绪,幽魂径直冲去拥紧仰天望去的女孩——虽然她并无任何感觉。

即使外貌变化,即使国境不同,灵魂不会说谎。那不就是她吗!那不就是自已苦苦寻找的她吗!脑海回荡的否定的声音也并未作响,那她不就是正确的解答了吗!

猝然,幽魂情绪却跌入谷底。

她获得新的生命,而自己不过是躯壳也不配具有的罪人的精神体。无论自己做什么她也感受不到,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无法传达。近在眼前却又天涯两隔,冥王的惩罚果然是残酷的。

幽魂没有任何与女孩沟通的方法,唯一可做的只有做一位无言的旁观者观察她的生活。

明明已经找到了她,为何如何也无法开心起来?明明每日都能听到她甜美的童音,为何心却如刀绞般的痛?幽魂在那一瞬一无所有,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区区一介精神体,我如何能影响世界呢?」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她的生命里不需要自己的存在。她将会遇到那位能令她心生悸动的男性,她将与他结婚生子,她将度过美满的生活。那该死的黑夜魔灵说的对,她已经不再是她了,我又为何执着留守呢?

幽魂顿感一阵眩晕。他恍惚间逃离这不祥的镇落。逃向另一座城市。逃向另一个国度。

逃往她不在的土地。

终于回过神来。精神的轮廓却逐渐崩析。

是时间终于用尽了吧。是自己终于要消散了吧。一直为之奋斗的事业失去顶梁立柱后再也无法重筑。干脆就这样死掉吧。干脆就这样消失吧。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她甚至根本看不到自己。

「结果千年来一切都是徒劳。」

幽魂于是平躺空气上,缓缓下沉至泥土。

冥王,你赢了。代价是我最后仅剩的灵魂,尽情拿去吧。幽魂心念道。

心房却被撼动世界的轰鸣震撼。

「我会收下你的灵魂,这是交换条件。你就好好偿还这份债务吧。」

将灵魂出卖给冥王,后果是什么呢?

呵。谁在乎呢。

 

9】 爱している。My only

住在山麓的老人去世了。

没有留下子嗣,一生孤独一人。老人与镇上居民没有过多交集,临走时没有亲人密友在身边,唯有她的学生送行。

「她这么过日子,究竟图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老人确实平静地度过他们认为的枯燥无味的一生——与缤纷的社交活动划清界限,将全部生命献给学术与研究。甚至个人的情爱需求也是非必须,与老人相伴终生的不过后院种下的大片红花石蒜。

但据她的学生说,老人是微笑着与世长辞。好似家庭和睦四世同堂,好似度过完满的人生。

「真是个怪人。」

再睁开眼,幽魂已身处全然不同的世界。

脚下陆地分崩离析,迸裂开的岩块化作浮岛悬停于凝结的空气。幽魅暗紫的天空那数百只歪曲的眼喷涌飞泄出的水流撞上浮岛形成瀑布,枯瘦根茎盘旋着破出崩坏的土层一面探出漆黑枝叶一面螺旋向上蔓延。砖石堆砌的城堡自浮岛拔地而起,上下两座拥在一起便不再分离,无数幽蓝魅光的流星拖着长尾穿梭于缝隙间。

这里是冥界。本该肃穆沉重的气氛却被逆境生长的坚强物种燃起生机。

那游动的浮岛上,分明盛开赤色的矮花。成簇成群,在已经死去的土壤上傲然开放。

幽魂于是踏进已然碳化的枯萎枝木扭合而成的大门。游走阴影的幻想龙种咆哮一声,清淡的花香迎面袭来。等候她的是一位黑夜魔灵,站姿有如彬彬有礼的绅士。

「骑拉帝纳大人在欢迎你,亡魂。这里是反转世界,一切灵魂开始与结束的国度。你生前经受的苦难我都看在眼里。请随我来,你将获得解脱。」

黑夜魔灵躬身行礼,便领她朝向浮岛边沿而去。

「人们称呼我们为卡戎、莫德古德、阿努比斯、孟婆。名号千奇百怪,但我们都是拥有自己名字的黑夜魔灵,为反转世界的王骑拉帝纳大人工作,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下面请由我来……」

却被幽魂打断。

「世界背侧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请直接进入正题吧。」

黑夜魔灵亦未多言,仅轻拍双掌,轰鸣声中一座浮岛缓缓上升。一架三层结构的精美石桥,将那浮岛与自己足下的土地联通。石桥自上而下被漆作赤红、玄黄与墨黑,而仔细看去,每层之间亦有差异:最上一层,道路平旷砖石严整;次一层,桥面两侧塌陷,空留下如独木桥般的窄径;最末一层,仅剩下几块方短小桥砖,静静悬浮空中。

「万寿坂初花。你生前是位优秀的学者,拒绝享受人间繁华,一生奉献给学术事业亦无怨无悔。功大于过,经评定,你需走过此桥上层,成功到达彼岸方可静待转生。」

黑夜魔灵又自腹中取出一只瓷碗。幽魂头顶上空忽地睁开一只眼,瞳孔闪烁灿金的光芒。那眼滴落一颗泪珠,分量恰合瓷碗。黑夜魔灵掌中生火将这碗泪水煮至微沸,幽蓝荧光便自瓷碗泛出。

「既然你自称已知晓背侧世界的奥秘,我也不再多作解释。请饮下这碗汤水,认真选择你的愿望并度过此桥。」

黑夜魔灵于是将瓷碗平置于幽魂手中。精致的瓷碗同周遭风调格格不入。碗中水面上,浮起一朵未名白花。她与这种植物打过数十年的交道,只一眼便能辨识真名。

那是一朵白花石蒜。

她抬眼,黑夜魔灵却兀自凑上前来,俯身在她耳边轻咬。

「安心地喝吧,我悄悄换成普通的水了。」

幽魂双颊便泛起笑意,似是同久别的故人重逢,却又比那更甚几分。

「再见到你真好,初花。我的卡菈。」

 

0Book of the Dead

[Spirit Details]——

Kara Sabine, female, comes from avillage called ■■■■■■■■ of the ■■■■ Empire.

The age of death:16·7/12

Cause of death:Sharp weapon pierceheart.Excessive hemorrhage.

Soul frequency: ■■■. ■■■. ■■■. ■■■. ■■■. ■■■. ■■■.

This is the ninth time that she has cometo the Reverse World.

 

Dying wish – Original record:

{I hope ■■■■■ Mansfield,a brave warrior who comes from a villagecalled ■■■■■■■■ of the ■■■■ Empire,can successfully find me after my rebirth.}

 

Evaluation result:

{This wish can be realized.}

---Additional INFO---   Date 8/15/20■■

{This wish has been realized.}

 

Notes:

I hope she can be happy with him in thisworld.

I won’t break them up.

 

EOR

-Written b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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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乐!这里是快乐新人文手小丧!

鸽掉旅行文在码的短篇小故事终于写完啦——不知道大家感觉如何呢)

这个短篇其实是高考前的产物,是在写旅行文的世界观设定时偶然冒出的想法。大致列了一下就一直搁置在那边,趁这次外出旅行再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有所发展。排队、乘车的时候有空就码一点,好在赶在七夕节之前写完了!我要改变我短篇随手刀的恶习!

然后是惯例的图鉴介绍:

【夜巡灵】

{红宝石}无论多厚的墙壁都能穿过。一旦被盯上,就会一直被追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

【彷徨夜灵】

{红宝石}身体内部是空洞,什么都没有。据说会像黑洞般,无论什么都吸进去,一旦被吸进去就回不来了。

{绿宝石}被认为身体里面完全是空的,只有一个灵魂在里面燃烧着。不过还没有人确认这一点。

【黑夜魔灵】

{钻石/珍珠}用头部的天线接收来自灵界的电波。接收指示后将人带往灵界。

{白金}据说,会把无处可去的魂魄吸入它那具有弹力的身体中,并带往另一个世界。

{心金/魂银}往返于今世与来世,据说会抓住彷徨于人世间的灵魂运往灵界而为人们所畏惧。

最开始的想法是写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


不骗你们。这是我最开始的草稿。

现世只确定了女孩和幽灵宝可梦而并没有决定是什么种类,诅咒娃娃、死神棺还有南瓜怪人都曾是备选对象,最终在浏览完所有图鉴介绍后定下来和世界观设定最贴近的夜巡灵家族,便当的方式当场就想好了。(你是魔鬼吗!)

世界观设定是与《T.R.A.V.E.L.》共用的,本来打算用这篇顺便解释一些设定但那样写会导致观感极差所以就只是稍微挂了点钩x

正常的世界是意识依附物质的表层世界,而反转世界是意识脱离物质的里层世界,也是民间常说的阴间、冥府、冥界,或者叫做地狱、影之国。反转世界的王骑拉帝纳即为通常意义的冥王,管理灵魂的接纳与转生工作以令表里世界维持平衡。反转世界的形象主要来自M11的反转世界与DPPT中的崩坏的世界(虽然这俩都被我叫反转世界x),并有参考各地有关冥界的一些说法进行取舍整合,主要还是为原设有关神明体系设定的考虑(详情见TRAVEL#05),其中用的最多的当然还是孟婆和孟婆汤相关,毕竟是重要剧情x

再来谈谈曼珠沙华。印象中红色曼珠沙华的确是“分离、悲伤、不祥”的意义,所以我一直不确定百科上这个【中国花语:优美纯洁】的准确性。虽然最后还是用了这个意义。万寿坂初花的姓氏“万寿坂”是按着manjusaka以平哥取名法强行捏出来的,也是为剧情需要(结果最后发现这个生造姓以外的还不错?),我还真是幸运)如果捏不出这个名字就只能选择姓名藏头然后部分剧情就会显得相当生硬。嘛,万寿坂真的很好听)

再然后……万寿坂家起火的原因是电线短路。最开始确定下来的只是【万寿坂生命受到威胁】所以第一稿设定里爸爸是医生,万寿坂是受到疯狂的医闹(?)的报复,士由礼强行吸入粉碎患者家属(?);第二稿设定里是万寿坂碰上愉悦杀人狂(?)士由礼强行吸入粉碎杀人狂(无故杀生愧疚感down);第三稿设定里是爸爸的助手来偷资料打翻油灯引起火灾,士由礼吸入坠落房梁救人一命;第四稿设定里是烟花打偏撞到家里(???),士由礼吸入坠落房梁救人一命。第五稿就是现在呈现出的这样啦。

结局也是准备了两个版本。第一版是现在呈现出的这样。第二版则是幽魂朱利欧找错了人,临终时见到变成黑夜魔灵的卡菈迎接自己(也就是卡菈也选择跳入忘川河等待朱利)。权衡之后选择了第一版(虽然原因极大程度是为了用上我已经准备好的台词x)。

而朱利欧与卡菈线的设定一直是清晰明了的,只在匈人入侵的细节上稍作调整。

整篇剧情都是我在旅行空闲码出来的所以剧情难免会出现一些冲突(比如幽魂朱利欧和万寿坂的相遇到士由礼与万寿坂的首次相遇这段时间我算了好久没算清楚最后只能口胡)还请大家包涵指出w再次感谢您能耐心地读到这里,丧某人甚是感动!

最后再祝大家七夕快乐!祝还是单身的大家早日找到心中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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