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入鹿_Official

【PM·清明短篇】愿

☆2.5次元注意x


☆咸鱼执笔注意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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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

其来也,一灵不泯,魄附魂以行。其既去也,心事既毕,魂一散而魄滞。

魂在,则其人也。魂去,则非其人也。

世之移尸走影,毕魄为之,惟有道之人为能制魄。

……

不知各位……是否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神存在的。

百姓信鬼神,以求天佑避灾;王侯信鬼神,以求规行自省。

至少……我是相信,鬼,是的确存在着的。鬼,真真正正是存在于世间的;鬼,就游荡在我们周围。

我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那是因为…

我,能看到他们啊。

 

【魂】

小女子唤作庄离,时逢碧玉之年。

家在平江府城内,同家母一同经营一间成衣铺。平时就是接一些比较清贫百姓的委托缝制一些用以过冬的衣物,偶尔的情况也会有些富人来光顾。不过只是偶尔,就目前看来,我们也只算是中下收入阶层的人群,勉强才能攒够一份高价商品的金额。

当然,频率低下且不多的委托对我来说可算是一个清闲的工作。这也留给我更多的时间可以在平江府城内闲游,或跑出城去和棂山上那群可爱的野生精灵待在一起。

今天看来也是平淡的一天。日渐温和的气候使我可以将棉被团作一团扔在床角而只披着一件薄被,每每吸入一口微湿的空气总能触动我的内心去感谢自然的馈赠。虫属精灵产出的丝线也好,草属精灵那质硬的叶片也好,这些都是自然赠给我们的瑰宝。从一个小裁缝的角度来说,我的生活是离不开这些东西的。

逐渐能感受到春日的温和,厚衣自然是不再需要了,订单也就随着少了一些。没有委托的日子,自然可以晚些起床。悬在墙上无价的产自东瀛的机械装置告诉我现在大约是辰时的范畴,却比平日甚至还要早一些。

应该是身体自然地随春芽一同苏醒了吧。

边梳理头发边摇醒桌上沉睡但火光不曾熄灭的烛光灵,我每天也是遵从着这般的步骤。玉烛,单纯的女孩子,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了。虽然并不能为我的工作提供什么帮助,把她抱在怀里的柔软触感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作为夜间的照明灯火似乎也能为家里省下一点耗费在蜡烛方面的铜板。

这之后,便是早食的环节。

由于宅院中的房间都是互通的,无需出门便能到达灶台所处的房间——

长桌上已然摆满丰盛的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等待着我。

当然是开玩笑的。只有一些简单的素食,是一些青团吧,而唯一的暖物就只有那碗隐约能够瞥见派拉斯产出的蘑菇碎丁的米粥了。

“哟,小懒虫,今天也起这么晚,粥都要凉了。”

真棒。现在粥也是冷的了。

“愚妹啊……作为兄长,我可是会保证愚妹享用到温热的食物哟。来,快点吃吧,保证是热的哦。”

趴在长桌上那有着如同黑夜一般深邃的短发的男子把头转向我,抿嘴一笑,露出两颗滑稽的虎牙。看去清秀,实则不然。

这位……大概是我的兄长。庄坎,按照正常的方式计算的话……今年应该是十九岁。不过……

他的年龄已经永远定格在了十八那年。

是的。庄坎,我的兄长,一年前殒命于北方抗金的前线。

我为什么能够看得到他呢……?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在小时候发现自己能够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鬼,是已故人尚且徘徊在世间的灵魂。不知是玉烛赠与我的才能,还是说我天生如此自然形成,但我的确是能看到他们,和他们交谈——当然,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小孩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罢了。

蠢哥的灵魂是和作为遗物的他作战时佩戴的那头盔一同回来的。之后,坎儿哥就以这样的微妙状态在家里生活了一年之久。

虽然大家都看不到他。

这个世界上游荡着许多的灵魂,也就是俗称的鬼。根据坎儿哥的说法,鬼,是尚有遗愿没有完成的精神脱离已经凋谢的肉体的产物。有人类,也有精灵。有时我上街的时候也能看到偶尔飘过的两三只鬼魂,但也只是低下头赶紧走过,不会主动和他们谈话就是了……

不过,和民间传说的不同的是,这些“鬼”是没有能力拿起物体的,也就是说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体质,除了能记录你一切行为的绝不松懈的目光,是完全没有威胁的存在,所谓闹鬼的怪异现象真的就只是一些调皮的幽灵属性的精灵在作祟。

当然,这么看来,这顿早饭也不可能是坎儿哥做的——一旁忙碌的护子虫已经出卖了他。

按照坎儿哥告诉我的,如果这些灵魂的遗愿被达成了,比如希望洗清冤情的无罪灵魂通过某种方式使案件被证明是误判并处刑了真正的歹徒,那么在愿望达成当天早晚子时交替时灵魂便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准备转生;或者选择静静地等待自己从此消散,再无存在的痕迹。

而专门帮助这些灵魂完成愿望的人,被称作两界司——这也是坎儿哥说服我选择的裁缝之外的副职。毕竟偶尔有些鬼会提供埋藏在特定地点或委托精灵送来的报酬,这对于缓解成衣铺的财务紧张问题也有所帮助。

虽然我总是告诉大家我能够看到一些鬼魂,但这些话也总是被当做是小孩子的胡言疯语,所以随着年龄渐长我索性也就不再重复而独自享受着这样奇妙的生活。但……坎儿哥生前对此是一直深信不疑的——他会坐在床边,静静地听着我讲述通过我这双眼看到的世界。

这也是他会回到这里的原因吧。以这样的方式和我生活在一起。

但是……蠢哥他回来了啊…他带着自己没有完成的愿望回来了啊……

蠢哥回来绝对不是单纯地为了让我成为两界司帮助灵魂还愿。我曾很多次问过蠢哥他有什么没有完成的愿望,但他总是含糊其辞,企图像对待小时的我一样蒙混过关。

真是的……这样下去……明明是会消失的…

蠢哥他……他明明是知道这些的啊。

“嗯?在想什么呢?饭都要凉了哦。”

玉烛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唤作蚕娘的护子虫也优雅地清理自己的饭碗,唯有我面前的这碗米粥还满着。

没有。我还是在好奇蠢哥你的愿望。就这样消失,我可不要。尽管会面临分别,但……

“先把饭吃完吧,冷饭会吃坏肚子的哟。”

啧……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别想就这么轻易混过去。

 

【愿】

我坐在成衣铺里,托着腮静待着会有顾客找上门来。

这间成衣铺本是由家母和蚕娘一同经营的。创办的理念本就是为穷苦人家提供足以保暖的低价衣物,这也使得庄氏成衣铺在周围一带小有名气,虽然……收支不抵的情况时有发生。

大约一年之前,这家店便转交我手。

坎儿哥战死沙场的讯息伴着那年的春风传入平江府城,传入下城区,母亲的身体突然地就跨掉了。长久地卧病在床使她不能再从事经营裁衣,接活揽客的这份担子便自然地落到我的身上。

当然,主要的裁缝工作还是由天生织艺精巧的蚕娘来完成,毕竟我这双手并没有这样的灵活。不过这双手还是可以用来干一些别的事情的,比如染印和制图,这些都是蚕娘那对刀叶前肢所做不到的。

这些也都是摆在表面上的事。如同我所说的,坎儿哥推荐我成为通过这种能力帮助灵魂的两界司,这家成衣铺也是我承接鬼魂们愿望的场所。

我按照坎儿哥所说的将编织有两株血色彼岸花的风铃铃模样的咒符挂在店铺门框上。这是两界司们通用的招牌,想要完成遗愿的灵魂也会随着指引来到这里。

能帮助他们当然是件令人相当愉悦的事,但我毕竟还只是个新晋的两界司,万一真的遇到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便只能引荐他们去临安城或建安府拜访更有能力一点的两界司。据坎儿哥所说,临安的知府大人便是一位两界司,虽然我并不能验证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毕竟知府大人怎么是我这样的平民随便能见到的。

而今天,我也如往常一样地呆坐在店里,和玉烛偶尔做些游戏来打发时间。

门外本应明亮地斜打在店面地上的阳光并没有出现——是个阴天,早时那些微湿的空气恐怕也是雨水的前兆。难怪门外有些冷清,平江府城若是少了一些叫卖的声音便是失去了一些灵气。

不过没有顾客就算了,这也是正常的事,不会有哪家人经常需要更换新衣。而今天却也意外的没有任何一个所谓鬼魂来光顾,一个也没有——除了在店周围闲逛的蠢哥,这应该是我今天唯一能见的鬼魂了。

翻开摆在桌上的手抄黄历本反复确认了日期,甚至仔细地重新计算了几遍,我十分确信研究得到的结论——清明节,意外的没有灵魂来委托。

难不成真的都去到其他两界司那里去了?果然我还是个很青涩的小丫头啊,让这么一个家伙来解决问题,多少还是有些风险的,口口相传,所以他们才会敬而远之吧。

坎儿哥也从门外飘回来——至少和人们通常的描述相同——对着彼岸花符咒看了一阵。

“我说,离儿啊,今天给自己放个假吧?”

嗯?放假?

蠢哥,今天可是清明,就算现在没什么征兆,鬼魂也可能会在某时突然冒出来吧,和中元那天夜里一样。那段时间真是忙死我了。

“但是啊,总是这么忙对身体也不好呀。作为兄长,我可不能让离儿毁掉自己的身体。”

抱歉,我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多么忙碌——至少和英蘇姐她们比起来是这样的。至于累垮身体的话,更是无稽之谈。娘亲的身体肯定不是工作造成的。

蠢哥再次摆出了那标志性的虎牙笑。

目前我所见到的灵魂多少是和正常的人类外貌有别,可能是多出一双眼睛,或者额顶伸出一只长角。所幸坎儿哥除了虎牙又长了一些,耳朵稍微尖锐几分,明显的变化就只有颈前的那一道细长的痕迹——大概……是造成他死亡的致命伤吧。

“离儿啊,你不是总是在询问兄长的愿望吗?”

啊。我是有这么问过。我是这么问过很多次。

所以呢,蠢哥你总算决定告诉我了吗?还是说又是在逗我。

“嘿嘿……当然是要告诉离儿啦,我可没什么值得瞒着不告诉愚妹的事情啊。”

你瞒着我很多事情,先是和英蘇姐的关系,现在连遗愿也暧昧不语。

“因为啊……离儿那时还没有学会自立哟。现在只剩下离儿能够支持这个家了,如果不是那时候被精灵放出的黑雾干扰了……”

别说了。你那点光辉事迹我已经听了不下百遍。还是赶快把蠢哥你的愿望告诉我吧。我相信我的能力已经足够了。你还是安心的去吧。

“唔、嗯……是啊。”

坎儿哥向我飘来,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兄长总共有三个愿望哦,相比离儿先前接下的任务都不算什么难事,没有问题吧?”

……

为什么会有三个愿望啊。蠢哥真把自己代入到西域那什么油灯的民间传说中了吗。

不过……就从了你吧。看在你至少是我的兄长的份上。

“离儿最好啦。”

请注意你的语气。年近弱冠的男子居然还没有脱离孩童的稚气,那可是我不及金钗就戒掉的东西,蠢哥你也要好好反思一下到底是什么造成的现在这种情况。请认真思考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

 

【汤】

与庄氏成衣铺所在相隔一条河道的位置是一条种满垂柳的石板街。和南侧相对喧闹的市集区形成鲜明对比,这条我姑且称作古柳街的区域更为冷清一些。没有多少行人,在浓密的阴云映衬下,两侧青瓦白墙的线条却更显韵味。

一般来讲这里总是会徘徊一些文人墨客的失意魂魄在附近游荡来找寻诗的灵感,尽管他们并不能以什么形式把心中萌发的诗情画意记录下来。每日惯例般地向伫立于桥头的落魄秀才的鬼魂道声早安,我便缓缓踱着步子踩过已然生苔的青石砌桥面。

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多,经常会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几处。而面前这座挂了一面以流畅笔法书写“扶桑”二字旌旗的药局便是其中之一。

这间扶桑中药房由一位我认识的对草药很有研究的药师经营,他同时也是坎儿哥的交心好友,家母卧床时所服用的药物便出自他手。不过……

他也说过,这些药只是起到什么安慰剂的作用。母亲的病情本身并不是由难医的顽疾导致,而是来自于不易调和的心,他是这么说的。

一缕青丝自耳边自然下垂至肩部,左眼前架了一片似乎能起到放大作用的透明圆型物体,再然后是那一袭暗红色的整齐裥衫,以及时常陪伴在周围递送名贵药材的裙儿小姐。

朱槿,这位就是我所说的那位药师了。

抬眼看到我,朱槿哥便立即以一副文人标准的微笑向我问候,和天生一股野泉山林风情的坎儿哥完全不同。很难想象这两类人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嗯?上次的药这么快就用完了吗?还是说…又有了什么奇怪的要求了?”

有些时候有些灵魂会要一些配方诡异的药物,我也不清楚是做什么,但从朱槿哥的表情看来往往不太简单。不过…朱槿哥多少也是相信了我所说的特殊能力,尽管……

就算现在坎儿哥以一种俏皮的姿势趴在朱槿哥背上他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是新的委托。委托魂希望获得一种能够忘记一切的药物,不知道朱槿哥这里有没有这样的配方…”

朱槿哥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将手中的沾着新鲜露水的药草叶片放在一旁。

“遗忘这件事……可是很困难的呢…”

啊…那么说是没有办法了……?果然这个要求、

“不过啊,我这边可是有着相应的记载哟。”

朱槿哥转过身去,从堆满靛青封皮书籍的架上取下一本明显老旧的手抄本,翻开在特定的一页展示给我——

--孟婆汤—

“有了这个,想要忘记什么应该就是可行的了。”

孟婆汤……是那种传说中在奈何桥头那位孟姓老妪调制的能够忘记一切的汤品吧。不过……这种东西居然真的会有配方……

“但是看起来所需的原材料似乎很是奇异呢。”

我仔细读去,以朱槿哥平日教于我的字认起来也是轻松——

--一盏奈河桥下水--

--两株毽子花顶草--

--三捧罗丝雷朵玫--

奈何桥……世间真的存在这种地方吗?这应该是民间传闻中的东西吧。

“不好说,至少是味极为稀少的药材。”

啊……那么…我还是想想其他办法、

“不过啊,我可是和东瀛、大食乃至于更遥远的朝阳坠落之国有商业的往来,离儿是记得的吧。况且……有了精灵的帮助,想要弄到什么东西都是可行的。”

哇。真的吗!朱槿哥可以制成孟婆汤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一些问题要问在前面。”

是……用途之类的问题吗?果然还是属于危险的药物吗…

朱槿哥摇摇头,只是要我详细地描述一下这件委托,这件委托的的细节部分——

“忘记一切也是件很头痛的事情吧?”

的确是这样。如果有一天醒来,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玉烛,忘记了母亲,忘记了蠢哥,那滋味…应该是……

我便照实描述——边听着坎儿哥的意愿边转述他的第一个愿望——

希望英蘇忘记当年立下的誓言。

当然英蘇姐的名字我没有念出来。这两位还是相互认识的,经由坎儿哥之手。

英蘇姐是平江府城南市集上贩卖甜点的商人,她的手艺很好,附近一带的小孩子都很喜欢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英蘇姐看上了我这蠢哥,并在行军的那天和他悄悄立下什么若是不回终生不嫁的愚蠢誓约。

现在坎儿哥已经和我们阴阳相隔。但是那份誓言……英蘇姐是认真的。

我大概是明白蠢哥的想法了。英蘇姐真的是个好姑娘,就这么下去实在是太…残忍了。

“哦……?让人忘记和特定人物、事物有关的一切,可以这么理解吧?”

应该是吧。忘记了坎儿哥这个人,那份誓言也会随之消失吧。

“这里的注解也确实提到了相关的情况。如果要达到这种效果,还需要提供与那个特定人物相关的物件浸泡入药。不知道这个要求能不能满足呢?”

和坎儿哥有关的物品……

依旧趴在朱槿哥背上的蠢哥抬起头来,将手举起在嘴边让声音响亮到我可以听见——而朱槿哥并没有任何感觉。

“玉佩,玉佩。”

玉佩?

据送来遗物的那位只剩下一条手臂的疑似是战友的人所说,这些是他拼死为那同生共死的兄弟找回来的。摆在头盔下的便是一块以红绳紧系的碧色玉佩。

这块玉佩自我记事起就一直悬在坎儿哥的腰间,据说是为了庆生特意为坎儿哥买下的。我似乎也有个差不多性质的物件——一只玉簪,当然……我平时并不会佩戴它。

“这么说来,这个要求是可以达到的吧。那就拜托离妹了,我还有几单药需要调制,大概午时才会有时间。离妹就先把那东西带来吧。”

向朱槿哥简单告辞便踩着快步回到成衣铺。蚕娘以手势告诉我这段时间里没有顾客,我也能确定那些灵魂也不会来到这里——出门之前我已经将彼岸花咒符取下来了。

如果没有记错,那块玉佩应该是被放在了母亲的卧房。

悄悄地溜进屋内,只见母亲仍旧在床上睡着,耳边也流淌着她轻微的鼻息声。而床旁不远处的那方低矮的破柜大概就是玉佩的所在了吧。母亲会把一些重要的物件都放在这里,而那块玉佩……总归是珍贵的。

光是拿来浸泡的话,应该不会有损伤的才是。

我在正数第二层的抽屉中找到了它——与环境不相称的冰冷仿佛将寒气传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玉佩上的纹样似乎是一只风速犬,是千年华夏文明中被认作是吉祥的象征,尽管——这样的器物并不能把坎儿哥完好地送回平江府城。

趁没有惊醒母亲,我赶紧和玉烛以及并不能发出声音的坎儿哥离开这里,将玉佩送达朱槿哥那里。玉烛也作为制药所必需的媒介,灵界火这一要素暂且留在此处。

当然……朱槿哥毕竟和我蠢哥算是好友。这块玉佩自然不可避免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块玉佩……和你哥的那块有些相像啊。”他是这么说的。

我也只能说恰巧是同一处订做的的巧合之类的话搪塞过去。隐瞒实情的过程令我这样的初学者自心底感到一丝紧张,也不知道坎儿哥在我小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一些骇人的虚假传闻骗我的。

蠢哥。我低声嘀咕道。

“嘿嘿…不要这么说嘛,兄长我可是自心底爱着离儿的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该告诉我第二个愿望了吧。

 

【枝】

清明之日,外出踏青。这不仅是平江府城这附近的习俗,在这样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找个日子同好友结伴出行可谓是那些文人墨客值得说道的消遣了。

我不是什么书墨世家出身的孩子,周围的伙伴也没有那么多。单独外出不免令城门的守卫有些担心,不过看在我多少是有精灵陪伴的,总算是放我出城。

拜这好天气所赐,路上并没有往日熙攘的人群,只有我能看到的鬼魂亦没有什么能够阻碍道路的实体,我也能很轻松地在两侧碧色初生的小径上自由地跳来跳去——不过我已经是大孩子了,这些事在心里想想便足够,真要让我和蠢哥一样做出那样不知羞耻的动作,我实在是无法想象那种情形。

况且……我身上背负的这些东西不允许我这么做——

铁铲、水桶、蓑衣与纸伞,肩上的小贰,以及我怀抱着的这一条柳枝。

民间总是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某些精灵的起源是同人类有紧密联系的。

小木灵这种精灵,说法其一是孤单的魂灵依附于树木之上所成。

我不清楚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也不知道如果是真实的话我那蠢哥会不会选择走上同样的路。鬼魂似乎是可以选择成为不同的生命,或许是重新成为人,或许是无法言语的花草树木,另外的情况便是成为这样的精灵了。

我已经在平江府城中见到过了符合这样说法的情况——小木灵能指认并亲近特定的一些房屋,而住在这些地点往往是不久前发生过白事的。

虽然可能是几次巧合吧,这也没准可以认作是小木灵的特殊能力,但我都已经是能看到鬼魂的人了,相信一下这个又何妨呢?

我身后这只沉默寡言而很少同我交谈的小木灵唤作小柳儿,栖身于我家院内那一棵老杨柳树的枝条上,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坎儿哥的精灵。

不知道在其他地区,在东瀛,在波斯、大食,以及朱槿哥口中更西向的那些国家是什么情况,在大宋国境内的我们会与精灵签订生死契来确定共同存亡的关系。签订的双方必须是真情实意才能成功达成,而奇妙的灵力也会在双方的身体上留下痕迹来证实这段关系。

比如我和玉烛定约的时候,在我的手腕处便出现了红蓝交叠螺旋的火焰状的线条。坎儿哥和他带上沙场的那只浮潜鼬则是在腰间的流畅的水纹。家母的蚕娘在后颈留有丝网的形状,这和家母在后颈的纹案是相同的。

小柳儿作为兄长的精灵也是有过这些被称作“灵印”的东西的。在眼角的位置,形成三片大小渐变的树叶的形状。不过,这道灵印消失已经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了。

对的,坎儿哥被征调去北方时,小柳儿无论如何都要跟去。不过……小柳儿毕竟还是太…弱小了,在那种战场上很难生存下来。坎儿哥也是为了让她彻底放弃才同她解除了契约。小木灵的存在大概是属于地缚灵性质,所以也只能在以那棵老杨柳为中心的活动范围内游荡,这样也就相当于在我家住宿的长久房客。

而坎儿哥的第二个愿望则是……将小柳儿放归自然。

或许幽灵属性精灵天生拥有看到并与灵魂沟通的奇异能力,我经常能见到坎儿哥和小柳儿在一个角落面对面讨论这件事。坎儿哥大概是想给她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和同类一起,不再孤身一只。

我现在身处的这座棂山上就寄居了一些小木灵。人们只是偶尔也会来到这种深山中的神龛祭拜,这里可谓是最佳的地点了。

那之后很长时间,他们总算是谈妥了,所以方才我在裁剪那枝她依附的柳枝时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挣扎。平时一股神经大条的孩子气的蠢哥也一言不发,他们只是沉默地交换眼神。

直到现在小柳儿也只是安静地跟着我,偶尔向四周环顾这一片陌生的环境。

我决定将柳枝栽种在一条溪边。棂山上有很多这样涓涓流淌的泉水,这样一来,这根柳条也能很快生长成为根基坚固的成熟柳树了吧。

愈发向棂山深处前行,耳畔那些小木灵们以独特语言沟通的声音也愈发明显、响亮。绝不是什么喇叭唢呐产出的噪音,反倒是能够给人心灵以宁静的清新自然的低语。

有一些开朗的小木灵则是大胆地上前和小柳儿说起话来。起初她还有些羞涩不敢启齿,逐渐地也就放开了,低声地和他们谈论起一些事情,当然,都是我听不懂的种族内语言。

有一只似乎是很有责任心的小木灵不知何时加入了队伍,走在前列,像是在为我引路。借着玉烛的微弱幽光,在幽暗林间行走倒也还踏实,虽然这里平日也不会有什么肉食性的精灵出没。

目的地是一处幽静的潭水,不断地有泉水注入其中,另一侧却持续的向外延展出更多的支流。纵使已然接近巳午交际,高大的不知名的林木以其宽阔枝叶遮蔽了相当量的阳光。窸窣的水流之声在昏暗的光芒下同四处生满青苔的树木与低矮的木桩勾勒出一幅几乎只会在水墨画中才能出现的美景,却又比简单的线条更富灵动之感。

小柳儿,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呢?

她在周围游荡一圈,摸摸这里清冷的青石,嗅嗅那处芬芳的花卉。最终在潭边一处长有兰花的地方,在那里向我示意。

我便开始着手栽种柳条。

古人的确是有清明插柳的习俗,不过都是将新绿的枝条悬在门前。具体的起源现在也说不清了,不过,把这里当做是小柳儿的新家,将柳条栽种与此也算是我们对她的祝愿了吧。

坎儿哥也与小柳儿最后道别,轻轻将唇吻上她木质的额头。蠢哥只有在对至亲之人才会这么做,我是知道的。不过……要是对我来这一套是绝对没用的。对我那么多次疑似敷衍的吻额早就让它变得廉价起来。

生锈的铁锹开出一块坑洞,柳条稳固地植于其中,取自于幽潭的泉水温润地浸湿周边的土壤。蠢哥这时也不识相地上来接了一句:
    “真是麻烦离儿了。要不是我这副身体,这些重活本来应该是由兄长来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心疼自己的宝贝妹妹,不忍心看她受到什么苦。

但只有这样才能长大啊,蠢哥是明白这点的吧?

“啊、是啊。”

那么,趁着现在赶紧说出第三个愿望吧。需要准备什么就直接在去找英蘇姐的路上完成好了。

“不可以哟,第三个愿望可是个秘密。在完成前两个任务后我才会说的哦。”

好极了,又是秘密。所以说蠢哥你生前到底瞒了我多少还是赶紧坦白吧。你在哪里藏了壶壶糖果,发现了什么可以偷懒的好去处,偷吃了英蘇姐多少酥点,还是通通承认的好。

 

【市】

平江府城偏南的区块是一片繁闹的市集,和朱槿哥的店坐落的街道完全是两个光景。每天都会有来自不同市镇甚至不同国度的商人来此贸易,虽然规模不比临安城,但那些新奇的玩意也算是能满足人们的消费需要。

当然…有些好事的鬼魂也会趁着最后的大好时光来到这片区域。或是坐在瓦舍房顶以王者的姿态俯瞰大地,或是以透明的身体穿过拥挤人群观看街头的卖艺;贴近水面感受温润的触感,也可能是两三个坐在一起假装自己在饮酒作乐。

…都是对世间尚存留恋的人啊。

这里也是我年幼时常和坎儿哥来逛的地方。或许是买下几块糕点,也可能拿到一只精灵模样的灯笼。来自远方的商人也会带来风格与大宋迥异的食物和器具。当然这些高昂的商品是我们消受不起的,就连那可以报时的机械装置也是朱槿哥替我们买单的。

也不知道蠢哥坑了朱槿哥他多少钱。

天气实在是多变。清晨漫天堆积的阴云在中午突然间的消散,短暂的阳光得以点亮平江府城,同时也激活了市集上火热的叫卖上和琳琅的展览物。

我挎着盛有那传说中的孟婆汤的竹筒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矮小的身材这个时候会十分有用,在人与人之间总能找到合适的缝隙穿行过去。

根据朱槿哥的说法,调制孟婆汤的时间比意料中的要短。他看来对这份“接近死界”的经验也很愉悦,并在交付我这份药物时表达了过分的感激。虽然……我并不觉得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大致看了一眼。孟婆汤呈现出异常的幽蓝色,或许是由于经过玉佩浸泡的缘故而显露出隐约的碧光,闻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而具体的味道……

我当然不知道。我可不想就这么忘记我那蠢哥。就算最后他会转生,可能会成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或许连人都不是了,他永远还是我的那个蠢哥。

竹筒的做工很是精细,高质量的密封措施使我可以悠然信步地穿行也不必担心药物会外流。当然……我不能慢行任由时光流逝。

远远看去,总角垂髫聚集在一起的,黄口幼学赞不绝口的,就是英蘇姐最鲜明的招牌了。

英蘇姐是孩提时坎儿哥常带我去找的大姐姐。从他们的话中推测,在我出生之前他们便相互认识,也就是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关系。当然……突兀的一天,蠢哥告诉我他们已经决定了未来的婚事。我不清楚母亲有没有同意,但看他们二人的反应,就像这件事已经敲定了一样。

左脑后扎起一束高挺的单马尾,柔顺的长发呈现出近乎于树干的棕色却可以看出是精心保养的,是我这样蓄着普通短发的女孩无法触及的光亮。一手拿着传说中精灵裂空座模样的糖画,一手轻轻擦去额顶的汗水重新回归于工作中。这大概就是英蘇姐在我脑海中最为熟知的形象了。

嘴角依旧是那副阳光的微笑,但与心上人已然阴阳两隔。

那群孩童依旧不觉厌烦地欣赏着她和她那只花叶蒂倾注精力的可以说是一门艺术的手艺,看糖浆自然地飞舞泼洒成为心仪的图形,不乏有两三个贪吃的小子抓起店面上的红豆糕就咬下一口。

曼珠,那只花叶蒂,运用自身酝酿积淀的花蕾中产出的甜蜜为甜点提味,淳朴的自然的芬芳层层渗入糕点,总能勾起舌尖味蕾回归原初的触觉。那种滋味我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但是和其他地方卖的同种类型的糕点完全不同就是了。

我只是站在孩子们身后静静地看着,免得打扰英蘇姐工作。

“她还是这么美啊。”

突然的一句赞美不免让我嗅到了恋爱的酸臭味道。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发现值得倾心的男性的我实在是不能明白男男女女卿卿我我这般那般的爱情。或许还是因为我太小了吧…?

不,我已经不小了。隔壁李妈家比我还小的女儿都已经找到了归宿,结果我到现在还是只身一人。真是可怜。

“这么好的姑娘,前途可不能毁在我这里。”

你也清楚这事啊,当初的誓言是在什么情况下才立的还请你解释一下。

等了一阵后,英蘇姐总算是完成了孩子们的要求。收起一把铜钱后,她简单整理了被汗水浸湿而下垂的刘海,转而微笑着向我问候。

“哟,离妹,今天想要买点什么吃吗?”

啊……不了。最近财政还是很吃紧的啊…

我今天来是带来了一样好东西哦。我这么说着将竹筒呈在英蘇姐的面前,谎称这是出城踏青时和偶然碰到的异国旅人交换的来的外乡饮品,并随意编造了一点诱人的形容词上去。

当然我清楚这些修饰对英蘇姐大概是无效的,她在商业内混足时间比我长得多。我不过是一个缝制成衣的,也要不了什么夸大的词来推销。

“嗯…如果是这样的东西,由我全部喝下会不会有些不合情理呢?”

英蘇姐说着取出一只茶碗,仅倒了不及半碗的剂量,剩余的部分都留给了我。虽然……我并不觉得我需要这个东西。

仅需要一口左右的剂量就能达到效果,朱槿哥是这么说的,这样一来即使是只有半碗也不用担心剂量问题了。

“来,离妹,为了生活。”

英蘇姐平稳地端起茶碗在面前,语气里是在邀请我一同喝下。英蘇姐饲养的那只名为曼珠的花叶蒂也凑上来舔舐几口。我当然是不能喝下的,只是借助着举平的竹筒挡住英蘇姐的视线装作喝下去一般。其实我咽下去的只是口水而已。

“嗯……是有些平淡的味道呢。或许在异邦这只是平日的饮品吧,和茶叶或者酒水相比是较为廉价的商品啊。离妹你是用什么交换的?”

啊、我…我是。

被精于经商的英蘇姐突然的发问无所适从,一时间我脑海中甚至找不到一个词来回应。

“丝绸,说是蚕娘平日里随意纺制的丝衣。相信我。”

耳边再次传来蠢哥排忧解难的热忱关怀之声。我便只能按着回答。

“这样啊……虽然有些失衡,但对蚕娘来说这样的商品不过是一般的品质吧,丝线的储备稍微吃饱点就能回复了。看上去这碗饮品的成色倒也还不错,或许它原本就是这个味道吧。”

接着以大姐的姿态单手抚着我的头。身高恰巧到达这个高度的我不知道该作何评论。

“这笔交易还算是可以接受啦。但比起…”

她突然地挺住,明明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却又完全想不起来是谁的样子。

假装关怀地问了句发生了什么,我心中却暗暗庆贺药物起作用了。

“真是奇怪…我总觉得离妹你除了令堂外还会有个什么亲人才对……是我记错了吗?”

肯、肯定是记错了吧,我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啊。英蘇姐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呢?

“或许吧…或许我该找个时间休息一下。”

嗯嗯。好好休息才能面对崭新的明日。我还有些东西要买,就先告辞啦。

“啊,好的。离妹回见啦。”

药物看来是起作用了。这样一来……英蘇姐也能从这份诅咒的誓约中解脱出来了。

所以你……蠢哥你到底是什么心态才会拉着英蘇姐做这么一个约定啊!

“不是我哦……是英蘇先找上门的。”

哈?

“英蘇主动要我做这个约定,不然就以死相逼。我能怎么办啊?看着她就这样香消玉殒?”

是、是这样吗……?

“我知道我可能会战死沙场,我知道这样的约定太残忍了,我比谁都清楚。”

那你当时就没有想什么解决的方法吗?

“当然有啊。在那一刹那就想好了。”

蠢哥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你和槿兄,就是我的方案啊。”

欸?

“总之,英蘇可是个好姑娘,你可要替我好好地考验未来的新郎官哦,绝对要让她嫁到一个能够给她幸福的人家中。我相信离儿能够做到这点的哟。”

啊……你正好说到这个事…蠢哥你都不关心一下你亲妹妹这方面的问题。果然是蠢哥啊!

喂,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这么走掉啊,我的婚事也是很重要的好吗!还有你那第三个愿望到底是什么啊,给我说清楚啊。给我停一下啊。

 

【墓】

    清明扫墓,应该是流传最广泛的习俗了吧。

人们选择在这一天清扫坟墓,用以表达对逝者的缅怀。或者带上一束素雅色泽的花,或者带上几块注定会被野生精灵偷吃干净的糕点,放在墓前来传达感情。

虽然我能够跳过这一步骤直接与逝者沟通,不过…现在我还是循着荒径向山上走去。

因为。这是蠢哥的第三个愿望。希望我去为他扫墓。一个很简单的愿望。

依照原定的计划,战死将士的遗物会统一地埋葬在一起作为一处公墓,但家母执意要将坎儿哥的头盔葬在距离平江府城不远处的山上。不同于棂山,是一座较为低矮的丘陵吧,但是从顶部的位置还是能够俯瞰到平江府城的全貌。

纵使玉烛的火光多么微弱,山间的小径在她照射下也显得十分清晰。我将一束采自路旁的星星点点的纯白色小花放在石雕的墓石前。坟墓很普通,不过是一个隆起的土包,真正埋藏在其中的也仅仅是一个头盔,坎儿哥的遗体可能……虽然不想,或许早就成为野生精灵的一部分了吧。

这方矮矮的墓石周边仅是落下一些枯叶,简单地清扫过后便能变得十分干净。

“离儿,坐下来,陪我聊一聊吧。怎么说,我可是今晚就要消失的灵魂哦?”

别用这样的条件来威胁我了。我今天一整天都忙忙碌碌地完成你的愿望,就证明我已经做好了觉悟了。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尽管说出来吧,除了我这个妹妹,你还有什么能够倾诉的对象呢?

我便选取墓石旁一处松软的草皮,盘腿坐了下来。

上山花费了我相当的时间,但换来的却是整个平江府城的夜景——可能算不上多么美,不如临安府那般宏伟,但至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想这也是家母执意要将坎儿哥的墓设立在这里的缘故吧。

“从这里看去,平江真的是好美呢。”

是啊……胭脂色泽的层云串成珠链的模样宛如为及笄之年的平江佩戴上的首饰,于星星点点逐渐点亮的灯火映衬映衬下居然呈现出新婚之夜的氛围,却令我不禁想起之前讨论过的有关我未来婚事的话题。

反正……我这样的家伙也不会有多少人喜欢吧。

“果然还是有点不舍得呀……不知道将来会出生在哪里呢?”

生在哪里都没问题,平江也好,匈族也好…生为精灵也好……我只希望蠢哥可以平安。不会受到战乱的干扰,不必冲锋陷阵葬送一生。

“哈哈……听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女生哦?”

你给我等等。你是怎样才能曲解到这个地步。

“哈……英蘇,槿兄,还有我最亲爱的离妹。实在是不想离开你们啊。”

这也是你到现在才告诉我遗愿的缘由吧。不是因为清明这一天,不是为了给我只需要散散步这样轻松的工作。我的蠢哥…

我的眼力还没有差到什么地步。从最近开始,坎哥你的身体越来越淡了。

坎儿哥只是笑笑,装作轻松的样子说出果然还是被发现这样的话。

“呼……本来还以为可以撑的更久一点呢,结果到头来还是只和一般的鬼一样啊。

“那么……稍微听下我的故事吧?”

洗耳恭听。

“三岁那年,我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妹妹。当时的我大概是担忧,担心娘会把精力倾注在她身上,有时还会想着怎么对付她。不过啊,她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是她的兄长,我有职责保护她,锻炼她。我是这样想的。

“小小的她告诉我她可以看见鬼。我开始当然也是不相信啊,但是,愚妹是不会说谎的,愚妹说能看到,那她就绝对能看到。这是份老天赐给愚妹的宝藏,让这份才能得到拓展来帮助别人,这也是我的责任吧。

“北边的金国战事吃紧,身边玩得好的大哥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我想…我也逃不掉的。我便索性装作是游手好闲的家伙,苟且希望能用这种手段让愚妹自立,好接替家中的业务。我一个男子,手工活当然也做不好不是嘛。

“好在这个风险很大的手法还是起到了作用,愚妹开始主动地想去学习裁衣,有了责任心,要代替我这个终究逃不了一死的没用的哥哥成为家中的支柱。而我……

“槿兄家里的背景让他可以免于上战场,他也绝对不是那种能够拿起长枪穿刺敌人的家伙,为大家提供攸关生死的灵药才是他的任务啊。槿兄是值得依赖的,万一愚妹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找个可以哭泣的肩膀,就把他当作我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会早早地让愚妹结识槿兄。

“英蘇真的是个好姑娘,为了我这样不成器的家伙错失最美的年华。好在我可爱的妹妹也让她忘记我了……之前我也已经说过了哦,一定要为她审量好将来的夫君哦。

“再然后就是……我亲爱的愚妹。”

手背猝然感到一阵冰冷,微微的压力同时施加于手背上。

“离儿,不,庄离小姐的考核已经成功了啊。在我离开之后,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娘亲,将来嫁到一户好人家,一定要过的幸福。”

蠢哥……

你……

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啊。

“还有很多哦……已经、不多了。”

全部告诉我……吧?

“如果离妹赏耳的话?”

别那么啰嗦啊,让你说就乖乖地说啊,蠢哥!不管怎样,多么努力地演戏,坎儿哥的笨蛋本质还是不变的啊!

再…再告诉我一点你的蠢秘密吧。

 

【夜】

入夜,平江府城星星点点的灯火却不亚于朝阳的光辉。河道中不知何时飘起了莲叶童子模样的纸灯,一朵,两朵,逐渐扩散开来,满江都是。渐渐的清凉的雨水从天际飘落,浸湿整齐划分的青石板街。我也是说过了平江府城附近的天气复杂多变,一不小心就像我现在这样会变成落汤火雉鸡。

幸好玉烛的微弱却不灭的烛光刚好能照亮我脚下的道路。虽然并不是深夜,但坎儿哥不在的情况下这样的明亮多少能够壮下胆子。我便如此回到了庄氏成衣铺前,绕到已然闭锁的大门侧旁与小院联通的后门,推开半掩的门扉回到家中。

母亲不知何时也从床铺中走下,坐在长桌前和蚕娘等待着我们…等着我的回来。简单地斥责两三句责备我不要随便离开店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蚕娘也开始着手于简单的夜餐,保证家里人可以享用温热的食物是蚕娘的习惯。

母亲似乎发现了小柳儿消失的这件事——从没有放归原处的木梯和满地残损的叶片也能猜出大半。但母亲应该是早就了解了吧,只是问了问我放生的地点。从表情上判断,差强人意。

蚕娘的烹饪的晚餐也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尽管不是富人能够享用的鱼肉酒菜,饱足感还是能令人感觉幸福。当然,善后工作也是由她完成的,但我总觉得我需要上去帮一下忙,比如将不知何时摆在灶台附近的那段竹筒悄悄地收在屋里以防有什么人误喝了它。

机械装置显示出戌时的图样。我也准备就此入眠。

明天一早…坎儿哥就会消失了吧?

“是的哦。我相信离儿已经足够坚强了,就算是我不能再以任何形式陪在你身旁。”

应该吧。

司夜间照明职务的玉烛也灭了烛光。我平躺在床褥上,看着倚在墙上的坎儿哥。

我说,这样不会太尴尬了吗。看着你入眠什么的,总觉得会做噩梦啊?

“哦?所有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虽然鬼是没有实体的……但是…

我向后挪动身子,腾出一人大小的空间来。

姑且在这里假装是睡觉的样子吧,就像小时候一样。反正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用担心你会做什么吧。

“哇。真是感谢。好久没有感受到这般的温暖了。”

你根本感觉不到温度吧……

 

【玉】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坐在店面里等待着委托。平民百姓没有休息日,幽魂灵体也不会择良日而来。蚕娘依旧沉醉于一些刺绣的精细活,玉烛也如往常般在桌上翻滚作乐。

早晨我在日渐温润的阳光中醒来。雨后湿气浓重的空气递来窗外老柳吐嫩抽芽的清香,这种气味总能令人提起精神,不过……昨晚我似乎睡得并不怎么好,耳边总是有些窸窣的噪音,这让我始终处于浅睡眠的状态,离床的时间居然也比平日要早一些。不过,看起来对培养健康的生活方式也没什么坏处。

虽然已经仔细擦去,嘴角依旧残留着不知不觉淌下口水的黏稠质感。昨晚按理说应该是倒头就睡的吧,清明节正是鬼魂活跃的时日,不过想想似乎并没有接太多的委托,一共就跑了那么几个地方而已。

但是…流口水……这种有伤形象的事幸好只有几个人看到——玉烛,蚕娘,再有就是长久卧病白发苍苍的娘亲了。

娘亲……她的病情好像在今天突然地就有了好转,或许真的是朱槿哥的灵丹妙药起作用了吧,被顽疾困扰一年之久的娘亲总算是…这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不过,当初是因为什么才导致了这场恶病的呢……?到现在也记不清楚了。果然太过忙碌于来自阴间的委托了吧。

不过,病好了实在是件好事。值得开荤庆祝一番!

我在想什么啊……家里有没有银两可以用来买肉,还是得乖乖地享用清茶淡饭。

说到值钱的东西……娘亲的确是拿了一件这样的东西出来。是一件碧绿光泽的物件。是一块玉佩。

与环境不相称的冰冷仅是看一眼,寒气便似乎传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玉佩上的纹样似乎是一只风速犬,是千年华夏文明中被认作是吉祥的象征,一些家庭里也会购买这个给新生的孩童传达祝福。

但我并不记得家里有过这么一件东西。无论娘亲怎么问,事实就是这样,家里绝对没有闲钱会买一块这个下来的。看上去也不是什么便宜货,难道是鬼魂送来的谢礼吗?

或许吧。至少小柳儿似乎是以某种形式默认了这个说法。我拿着这块玉佩问她的时候,她只是摇摇头,脸上却不自主地洋溢了微笑,之后便扑哧笑着一溜烟跑开了。

难道是娘亲的康复令终日忧郁的小柳儿的心结也得以开解?记忆中小柳儿的确是个很少笑的忧郁女子,整日坐在枝头眺望远方,找她说话也很难令话题进行下去,今天的对话却持续了相当的时间。

或许真是她说的那样吧。或许我昨日是完成了一个稍微有点仙术的幽灵的委托,玉佩,还有娘亲的康复都是他的谢礼。

不过……还是令人在意啊,昨天我到底完成了件什么样的委托呢?怎么也想不起来。

真是奇怪呢。






【后记】

今天是清明节啊……总觉得说什么快乐之类的话太诡异了,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x

这篇文的前身是篇贺文性质的东西……对的,贺文性质,后来一通魔改成为现在诸位看官读到的版本

企划中大概是要讲一份人与所谓幽灵的故事,灵感是来自一个16岁中二少年在课间以手无助单只眼睛姿态不顾尴尬气氛地说出“能看到幽灵”的话√

既然有了这份不寻常的能力,应该如何加以利用呢?幽灵们又为何徘徊于世间呢?这样的问题推进着我,这便是这篇短文的来由了

实际上我并不算是个严格的唯物主义者x我内心是相信幽灵存在的,相信人的精神是会在所依附的肉身死亡之后脱离而出的,平时偶尔也会有种在被什么人盯着看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的经历,说不定那就是个可爱的幽灵小姐姐呢prpr(你醒醒

幽灵和鬼是完全不同的吧,幽灵在我的印象中总是些friendly spirit,他们只是对世界有深深的留恋才不愿离去吧?当然我的确是在华夏文化中找不到和幽灵同种性质的生物了,于是便只能勉强修改“鬼”的定义,当然加上幽灵属性PM的设定后解释起来也算是科学吧(住口

不过我到现在也都是平稳地生活着,家人健全安好,生死离别这样的痛苦也是完全没有经历的……就是这样也要写出这份或许完全无法引起灵魂共鸣的脱离感情的短文也是很佩服当时的脑回路(die

果然咸鱼本质难改√

其实写到中段就已经发现明显的问题了——这篇文章脱离了PM存在后,修改一些设定也是能作为完整的故事呈现的,人与PM无法兼顾,或许这就是吾辈咸鱼最致命的弱点了吧

还是希望各位前辈和dalao能抱着一份审视的眼光看待x诸君提出的建议便是吾辈咸鱼最大的动力

然后……关于文章的一些设定大概只是为了推动剧情,譬如小木灵的地缚灵设定,平江府城当然也只是套个名字x如果什么地方和某些事情产生了共鸣那就应该是巧合了吧?当然我本身认为完善这些pm生存习性之类的会帮助构建自己文章体系中独特的pm世界观x大概的情况或许诸位能够在之后的类弹丸文里看到吧x(什么这个你不是已经坑了吗!

再然后…文章中出现的名字当然都是有些含义在里面的x虽说本来是想做一个藏头语结果还是放弃了x如果有好奇的同学大概会在后面解释一下吧x虽然这样的东西需要自己去探索才有趣

啊……也没什么可以说了的吧x

总之……我这样的咸鱼写的东西能被人看到就已经很满足了x写文章的初衷大概也在上一篇里讲过了,所以希望这篇并不好意思称作心血或是结晶的短文多少能被喜欢吧(你醒醒,清明祭文会有谁喜爱啊

那就这样吧x祝大家清明…

什么鬼的问候语啊x

 

小丧

20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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